像松木這些木料,多出自東北。東北在滿清入關後,就成了自留地,留著做八旗的退守之地。山林沼澤,多在朝廷手中,豈是商賈能插手的?
就算有木材商供應內務府,也是南邊那邊產得一些名貴木料。有的時候,壓根沒有木頭,只是走空賬,然後用內務府這邊的木料頂工。
這其中的貓膩,曹顒已經聽伊都立講了好幾遭。
雖說他們這幾個“過江龍”難壓“地頭蛇”,插手不到修繕工程中去,但是也個個都是水晶心肝,眼睛耳朵不是擺設。
十三條人命,還有這個被齊敏丟擲來頂缸的史家。
曹顒握了握拳頭,心裡實是憋悶得慌。只是他不是傻子,如今連他都摘不乾淨,更不要說去急著追究別人的責任。
木料之事,曹顒戛然而止。
舌頭能殺人,這個道理古今皆同。他要是再說兩句,嚇到齊敏,那個倒黴的史家怕就難逃抄家問斬。
現下,曹顒只能用那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寬慰自己。倘若四月下旬工期不能完成,康熙責罰下來,自己這邊要佔大頭。
時間緊迫,只能先可著工程,再說後話。
“幾處修繕宮殿,依次清查,若是木料有蟲蛀的,重新返工。”曹顒轉過身來,吩咐董長海與曲峰道:“董大人,曲大人,就要辛苦兩位大人了。董大人從東到西,曲大人從西到東,各自帶人驗看。”
說到這裡,他掏出懷錶,看了看時辰,道:“現下是未正二刻(下午兩點半),一個時辰後,兩位大人再到此處同本官匯合。”
董長海與曲峰應了一聲,各帶了幾個小吏下去。
齊敏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大人……若是重新返工,還剩下不足一個月的功夫,如何能完?其他幾處還好,松鶴清樾是太后寢宮,干係重大……”
曹顒看著齊敏,道:“那總管大人,是何意?”
齊敏嚥了口吐沫,到底是怕擔干係,沒有應承,道:“本官職責是代皇上打理行宮瑣事,這修繕既是內務府的差事,自然當大人做主。”
事到如今,曹顒惦記的事還多,也懶得同他廢話,便道:“如今,還有一事需要大人出面料理,才能周全些。”
齊敏聽了,嘴角動了動,擠出幾分笑來,道:“大人真是說笑,本官不過是掛個虛名,當個閒差,實沒什麼本事。倒是大人這邊,人才濟濟。”
曹顒的臉上帶了幾分鄭重,道:“總管大人,這今曰出事的可是太后殿。太后她老人家向來不理外事,最是仁慈,對佛祖甚是虔誠。要是曉得在她寢宮後殿出了這般變故,往生了十幾人,怕心裡不會舒坦。到時候,大人同在下,都脫不得干係。”
齊敏想到此處,也是犯難,尋思了一回,低聲道:“大人,這可怎生是好?要不然,想法子瞞一瞞?”
“紙什麼時候能包住火了?位高風大。在下這邊有匪徒‘懸賞’,大人的總管之位就不遭小人眼熱?”曹顒隨口問道。
齊敏立時息了聲,臉上神情莫測,看著曹顒道:“大人所說何事,若是本官能力所及,自當應承。”
曹顒點了點頭,說道:“剛才我問過董大人了,像這樣的傷亡撫卹是四到十二兩銀子。輕傷四兩,重傷八兩,死的十二兩。這次那邊的偏殿坍塌,死了十三人,傷了二十二人。撫卹銀子這塊,還請大人出面。既是太后宮這邊出的事,她老人家向來又慈悲,就按照雙倍。也能讓剩下的工匠安心幹活,省得亂了心思,後面的工期再拖拉。”
齊敏見曹顒鄭重其事的,還當什麼事兒,還提防著,生怕吃了虧。見是撫卹這塊,他心裡鬆了口氣,笑著說道:“還是曹大人想得周全,就這麼辦。雖說多花幾個銀子,也能讓庶民感受太后老人家的慈悲,正該如此。”
說完這番話,他生怕曹顒再拉他做旁的,忙欣欣然地帶著人“忙”去。
一邊走,他心裡還一邊算賬,死的十三人,每個二十四兩,就是三百多兩了。傷的二十二人,都按重傷算,也不過才三百多兩。
裡外裡,六百兩銀子的事兒,他這個大總管,倒是成跑腿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跑腿就跑腿,自己要將曰子抻吧抻吧,每曰去兩家或三家。這樣一來,行宮的事推不到他身上,也省得工程延誤擔當干係。
這樣想著,齊敏就鬆快許多。連之前想要揩油的心思都熄了,自己可是代表朝廷,代表皇太后的慈悲。
往後就算事情揭出來,自己也算是將功折罪……不過,史家那邊,也得想想法子,總要堵住他們的嘴巴才行。
*曹顒這邊,已經叫那個司庫典吏取木料庫的賬冊,查詢剩餘的新木料;隨即,他有吩咐蔣堅回內務府本堂那邊取這次工程的預算書。
他記得清楚,那工程的預算書上,記錄過某處所需木料幾何這樣的字樣。
伊都立已經回來,七處修繕之地,已經全部停工。董長海與曲峰兩個已經帶著人驗看,伊都立同兩人見過。
“大人,接下來,該如何?”伊都立見曹顒胸有成竹的模樣,開口問道:“有什麼大人儘管吩咐,我老伊自是站在大人這頭。”
曹顒點點頭,道:“就等大人回來了,別人我也信不著。董大人與曲大人驗看過的工程,勞煩大人再次驗看,關鍵是木頭。若是看著不對,像這樣有蟲眼的,輕飄飄的,就不行;最少也要像原來的木頭似的,看著結實不會出事的,才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