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喻嘉言有口難言。突遭受無妄之災,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真是又急又氣,看守的獄卒也不搭理他,連個申訴的人都沒有。把他氣個半死,一夜無眠,這個時候正在榻上和衣假寐。
辰時剛過,忽然聽到牢門的鎖鏈叮噹作響。一名獄卒在門外喝道:“兀那和尚,大人來提審你了,快點起來!”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喻某不是和尚。”喻嘉昌聞聽後,沒好氣的說道。他翻身坐起,眯著眼睛抬頭打量站在牢房門口的三個官員,一個是昨天夜裡把他抓到這裡來的揚州同知,另外一個面生不認識,而那個留著長髯的官員有些面善,很像自己的一位舊識。
他正兀自仔細分辯,吳道南一眼就認出了喻嘉昌,已經驚喜的大叫起來:“老天爺呀!嘉言賢弟,果然是你。”
“曙谷兄,真是你麼?請快快救我出去!這昏官不分青紅皂白,冤在好人。”喻嘉昌大喜,他突遭不白之冤,身陷囹圄這下頓時看到了希望,欣喜的心情自然難以言表,此刻他手指著李同知,憤怒的向好友訴說,“曙谷兄,我七日前路過揚州投宿於客棧,昨日夜裡,這位李大人不分皂白就冤枉我是妖人,將我關在此處!”
“李大人,他就是嫌疑人?這位可是在編的太醫,國子監中醫專業的博士。”吳道南臉色陰沉的質問李同知。
“博……博士?這……這……實在對不起!這是場誤會。”李同知張口結舌,臉臊的通紅。他是個膽小謹慎的誠實之人,他哪能處理這種烏龍事件,頓時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開脫,只覺得腦子嗡嗡亂響。心想,昨晚這個喻大夫說的話看來全是真的……這下自己非被上司彈劾不可。
吳道南繼續不滿地說道:“李大人,嘉言兄雖然辭官了。但他本是國子監貢生,李時珍伯爵的親傳弟子。本官之忘年之交,他怎麼會成了妖人!真是荒唐。”
被自己的頂頭上司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李同知也覺得很冤。此刻他突然想起那個施大夫,心裡頓時恨得牙癢癢的。他趕緊解釋說:“吳大人,這件事的確是誤會。卑職只是為了慎重起見,才將喻先生暫時看管起來。卑職雖然糊塗,但對待此事也十分謹慎。這不,昨日夜裡特找了揚州的名醫,‘回春堂’的施大夫前來評判喻先生開的藥方,哪曉得施大夫嫉賢妒能,胡說喻先生的藥方毫無章法,胡亂搭配……卑職不懂醫理,這才上了他的當,糊塗起來。心想萬一喻先生真是妖人的話,會用法術逃遁了,乾脆將他先關押起來……”
“哎,你呀你,李大人,我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就憑那施大夫一家之言,你就偏聽偏信?這樣做你不覺得太輕率了麼?”吳道南不滿地說道。
“這……卑職……”李同知無言以對。
喻嘉昌無端的被關了一夜,心中鬱悶的不得了。他氣咻咻的說道:“李大人!我昨夜再三跟你解釋。喻某組方自然有依據、有醫理,那個施姓大夫沒有臨證診斷過病人,焉敢斷言藥方毫無章法!簡直是信口雌黃。”
“李大人,喻兄言之有理,那位施大夫的確信口雌黃,沒有看過病人的症狀,就敢這樣妄下結論,確實過分了……”一直沒有吭聲的袁班突然間插話道。
“罷了罷了!好在只是一場誤會。哎,嘉言兄,這事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揭過去了吧。”吳道南畢竟初來揚州,也不想把李同知得罪死,畢竟將來還要一起共事。於是打了個圓場。接著轉移了話題,指著袁班介紹說,“嘉言兄,其實能如此之快還你一個公道,還多虧了這位袁秘書啊,若不是他給我們分析你組方用藥的高明之處,說實話,我們還真看不出其中的門道呢。”
“是嗎?這位是……?”喻嘉昌抱拳問道。
“喻太醫,在下袁班袁體庵,高郵人士,自幼學習岐黃之術,今日能夠結識喻兄這樣的國醫聖手實屬緣分。”袁班作揖道。
“幸會,幸會,多謝袁兄。千萬不要這樣說。我已經辭去了太醫的職務。叫某一聲嘉言就好!”喻嘉昌躬身一揖,感激地說道。
“那我們就不要站在這裡了,趕緊出去吧。”李同知尷尬地說道。
“好!”吳道南點點頭,又轉過身問,“嘉言兄,京城一別,你不是回了老家嗎?怎麼又突然來了揚州?而且還把頭髮剃的這怪模怪樣。也難怪李同知懷疑……”他這樣說,也是打算消除兩人之間的芥蒂。
“實不相瞞,從京城辭官回來後,有段時期感覺到非常的茫然。在下一時衝動就去寺廟出家,這才成了這副模樣。“喻嘉昌也覺得自己好笑,又解釋說道,”曙谷兄,這次來揚州實屬意外。前段時間國子監的同學錢受之來信邀請我去他老家常熟,正好沒什麼事,我又沒來過揚州,因此特地過來遊歷一番。”
“原來如此。“吳道南看他狼狽的樣子,也覺得自己有些尷尬。便勸慰道,”嘉言兄,你這一夜在裡面肯定受苦了,怕是也沒歇息好吧!不如這樣,你隨愚兄先到按察司衙門裡暫且休憩,待我忙完了公事,讓內子做幾樣小菜和你一起小酌一番。”
“不必了!“喻嘉昌搖搖頭,推脫說,”我還是先回客棧去梳洗梳洗,我這身上難受的要命,先換洗一下。回頭再去衙門找你。”
“也好,也好。”見他態度堅決,吳道南也只好答應。
一行人出了南監,喻嘉言和眾人道別,自行去了客棧。剛到客棧門口,迎面正好碰上那老者身邊的隨從王正在。見到喻嘉昌,王正抱拳一揖,說:“喻先生,我家老祖邀請你前往曹莊相會……”然後遞上一封書信。
不多久,洗漱一新的喻嘉昌登上了前來接他的吉普車,欣然前往城外的曹家山莊。
……
揚州城外城西觀音禪寺附近,梧桐峻聳,松濤竹韻,甚是幽僻。這裡搭建著很多帳篷,還有很多去年從北方逃難來的災民在此棲身。
北方的瘟疫並沒有完全過去,一時間他們還無法回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他們白日在碼頭上打打零工,晚上買好食物放在陶鍋裡,架起柴火煮煮充飢,夜晚就在寺廟附近由官府提供的帳篷裡席地而臥。
這一日,天色陰霾,霏霏雨色,如欲沾衣。薄暮時分,一個男子從遠處匆匆而來,他身背褡褳,埋頭趕路,行色匆匆。來到觀音禪寺外的帳篷區,男子卻放緩了腳步,四下張望,彷彿在尋找親人。
“喂,過路人,你是在尋找親人嗎?”一位熱心的災民問。
“哦!這位老哥,這裡有陝西過來的災民嗎?”那男子問道。
“陝西的?”旁邊另外一位災民接過話頭,說道,“大兄弟,這裡的人都是我幫忙登記的。我記得沒有陝西人,陝西也招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