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先朝周哀帝四年,帝負氣離部,率五千義從於原上歃血起誓,後向南,跨無垠海,終至幽洲,世稱天啟之行。
黑馬向前小跑了幾步,停下了,阻擋在隊伍的前方,彷彿一座綿延不絕的高山。
寂靜的雨夜,一匹黑馬靜悄悄地站在雨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不妙的預感浮起在身後白馬義從的心頭,但他們卻沒有半分忐忑不安,相反殺意正在心頭漸漸升起,他們看見自己首領的另一隻手緩緩伸到背後,按住了彎刀的刀柄,手背上爆出了青筋。
孤單的一匹黑馬和數千人的隊伍遙遙對峙著,死寂一片。
偶爾有滴落的雨水,是雨滴從頭盔的縫隙中滴落下來的,打在了阿蘇勒冷峻的臉上。
“舅舅?”阿蘇勒低低帶著疑惑喊道。
黑馬背上坐著身穿黑鎧的魁梧甲士,他端坐在馬背上,雙手橫叉,面容隱沒在黑暗中,卻不做回答,就像是穿過了漫長黑夜的天神使者。
阿蘇勒從腰間的刀鞘中緩緩拔出了冷光四濺的彎月長刀大寒,在寂靜一片的黑夜中發出了一聲清亮的拔刀聲,刀中大寒再現人間,阿蘇勒身後五千白馬義從齊齊默聲拔刀,等著那最前方身影的命令,而那黑鎧甲士卻俯身打著火鐮,點燃了藏在油布下的火把。
阿蘇勒忽然疾風般地拍馬撲向了前方的黑馬武士,手中的銀色彎刀振落了刀身上的雨水,雷霆般直劈向對面的武士。
在對方揮手動作之前,阿蘇勒的刀鋒已經劈進了他的肩膀,但是這勢大力沉的一劈卻沒有使對面的黑甲武士發出半點痛呼。
而阿蘇勒也猛地懸住手腕,沒有再試圖用力劈下去,因為大寒的刀身被已經擋住了,彷彿那盔甲下的就是一座鋼鐵鑄造的山脈。
阿蘇勒冷峻的面色浮現出一絲驚訝,大寒之利旁人不知,他有何曾不會知曉,他這麼多年還未曾遇到過能抗住大寒劈砍而不被劈穿的盔甲。
“很驚訝嘛,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這才遇到了幾分?”
對面黑馬上端坐的黑鎧武士,嗤笑一聲,用阿蘇勒熟悉的腔調淡淡說著話。
此時阿蘇勒也已經清楚地看見對方手背上的白狼圖騰,那是他們碩風家的徽記。
“又如何!劈不穿又如何,你只有一個人,你留不住我的,舅舅!”
阿蘇勒眼睛微眯,收回大寒,盯著古勒爾說道。
“你不是小孩子了阿蘇勒,你應該明白你阿爸和大巫薩這麼做的用意,不就是一個大閼氏之位嘛,不就是一個東陸公主嘛,你非要如此大動干戈?
甚至不惜率軍離部出走?天下霸業重要,還是一個女人重要?”
古勒爾扯著嗓子粗聲喝罵道,言語間皆是恨其不爭的痛心。
“寶音她你不是所謂的一個女人,我答應過的,我回部就要娶她,我對著盤韃天神發過誓,她是我阿蘇勒的大閼氏,大閼氏,這碩風部未來的主母!
不是一個什麼東陸女人就隨便能做我的大閼氏,我不承認,你問我身後的五千義從他們承認不承認!”
阿蘇勒聽見自己舅舅這句話後,怒意從五臟六腑中強烈的湧出,一點都壓抑不住,聲音如同大雪原的雪山,寒意四濺,說到最後已經是在怒吼,宣洩著怒火。
古勒爾沉默了半晌,抬起頭,“回部吧,我們再商量,阿蘇勒你為什麼這麼倔強,納蘭都同意了,寶音不是也沒有意見嗎?
大閼氏只是虛名,她受不受寵沒人在意,你完全可以獨寵寶音啊!”
“我若是偏要爭這一個虛名呢!”,阿蘇勒的眸子低斂,但聲音鏗鏘有力,不容半點質疑。
“那別怪舅舅了!”,古勒爾鐵青著臉說道。
地平線上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火光連成一條環繞他們的火線,慢慢地收攏過來。那些隱約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夔牛鼓的巨響震動了整個荒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阿蘇勒周圍咆哮,馬蹄踏得大地微微顫抖。
他們敵人已經開始衝鋒。這支五千人的隊伍在雨夜中跋涉的時候,並未料到自己已經踏進了敵人巨大的包圍圈。
騎軍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他們不需要列陣推進,直接就可以撲上來斬下他們的頭顱。
但是這支即將陷入覆滅的隊伍卻沒有一人膽怯。
不過他們也並不畏懼,對於死亡,他們早已經有所準備。
“喝啊!喝啊!喝啊!”這支沉寂的軍隊忽然爆發出巨雷一樣的呼喊。
有一種精神點燃了他們每個人的意志,他們高舉起武器直指天空,數千人的吼聲將整個荒原上敵軍的聲浪壓了下去。
天空中的雲層也震顫著要為之崩潰,發動衝鋒的鐵騎在這陣不可一世的咆哮聲中敬畏不安,在發出最後一次咆哮的時候,這群武士依然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