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茉莉輕飄飄落在草叢上,彷彿方才情景式她的錯覺。
阿謹愣愣看著,她疑心自己出了幻覺,可要是幻覺,那些落下的花葉分明是真的。
李承影問她:“我以前生病時,會這些嗎?”
阿謹搖頭:“是謝真人教的嗎?”
李承影:“她確實有所指點,也給我看了些赤霜山的符籙書籍,但還有許多是我自己病好就會的。你可以看作無人教授,天降神慧。”
他又抽出一張白紙,這回直接變成一把匕首,他將匕首丟擲去,力道不大,匕首卻直直往前射出,飛若流光,最後插入前方牆壁,入刃三分。
阿謹不禁上前,用上雙手才吃力將匕首拔出。
拔出來的匕首又在她手裡變回折成長條的白紙,但留在牆壁上的刀痕卻是真的。
李承影:“這是剪紙術與符法結合的道法,我也想知道為何我會這些,我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阿謹低下頭,她仍然很難過,可是已經懂了。
“那郎君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但我已經跟父親說了,將賣身契還你,再給你一筆嫁妝,若你還想留在李家幫傭,他們也會繼續關照你。多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料,但是阿謹,我希望你過得好。”
由於身體的緣故,他說話永遠不會高聲,語調也儘可能放緩。
這番條理清晰的話說出來,阿謹知道,過去那個痴傻的郎君已經徹底消失了。
但她仍禁不住追問:“謝真人答應帶上您了嗎?”
李承影:“是。”
阿謹:“可真人怕是無法照料您的,不若奴也跟著一道出門吧!”
李承影笑嘆:“阿謹,你還不明白,不是她照顧我,而是我要跟隨她。”
謝長安的世界玄奇詭譎,他要拖著病軀撐久一點,才能跟上她的腳步。
阿謹脫口而出:“為何不是朱真人?他也是仙人啊!”
李承影卻忽然沉默了。
當日朱䴉上門,李家眾人看見的都是朱䴉,唯獨他看見了謝長安。
那一身紅衣入眼,眼裡就無法再裝下其他顏色。
對美人念念不忘也好,對她身上的秘密起了好奇探究之心也罷。
他自知命不久矣,行事反倒時常取險,甚至以此為樂。
直到什麼時候?
直到雷劫劈下,那一瞬間,百千剎那,他忽然生起一個有趣的念頭。
若自己死了,她會是什麼反應?
一個像極了自己仇人卻為自己死掉的人,她會遺憾惋惜,還是會感到一絲快意?
那時他的血落在對方身上,痛得神智幾乎喪失。
李承影卻忽然看見對方眼裡自己的倒影,也發現了冰雪下深藏的瓊枝。
看上去那樣冷漠的一個人,卻只會對他說出“把你打暈了扔路邊”的威脅。
明明可以餐霞飲露,卻還是會拿起筷子嘗一嘗人間煙火。
沒有被仇人背叛時的謝長安,又會是怎樣的謝長安?
不,肯定不止他發現了,否則她身邊不會圍著那麼多人和妖怪。
桀驁不羈的,目下無塵的,看似胡鬧實則高傲的,全都因為她一個人,一句話,而心甘情願留下來,去做些什麼。
“不會是朱䴉。”
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阿謹。
“從一開始就只會是謝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