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想了想,拱手道:“恕我冒昧無知,敢問真人,這修行一道,是否需要割捨塵緣,斷親絕眷?”
祝玄光道:“若能如此,自是最好,心無旁騖,方能更快抵達通天大道。”
謝長安:“我看張師兄和其他人,嬉笑怒罵,並不拘泥,反倒是大家常年流連於煉丹池,都卯足了勁想煉化出好東西,這樣的心氣,說凡心未泯也可,說上進也可,再看真人,雖然一心大道,可這種全心全意又何嘗不是一種想要登天求道的心氣。既然這樣的心氣也能存在,為何我的不甘就不能?”
祝玄光眼中一絲笑意掠過,但她並沒有看見。
“你真這麼覺得?”
謝長安聽見對方驟然冷下來的語氣,心下一沉,彷彿無形威壓撲面而來。
但她仍是堅持道:“是!我認為這世上並不存在真正的無情大道,便是一絲求道求真的執念尚存,也不能稱為無情。我的確對凡間遭遇心有不甘,可這樣反倒能催促我努力修煉,這也未嘗不是好事。淺見妄言,還請真人海涵。”
祝玄光緩緩道:“我並沒有說赤霜山不收你,只是說你心境與我不合。天意峰那邊弟子眾多,最是繁榮,涉雲真人的主張也與你方才所言差不離,你若是願意去,我可代為舉薦,以你資質,想必能受重視,不比在我這裡差。”
謝長安這下是徹底糊塗了。
祝玄光把她帶到這裡,給了她一個月的期限,下手毫不留情,但當她真正度過生死考驗,對方明顯對她的表現是滿意的,甚至還親自出手幫她煉製珍貴的留天劍,卻口風一轉,要把她推到天意峰那邊去。
謝長安蹙眉:“是我哪裡表現不好,讓真人失望了?”
祝玄光道:“你從未修行,卻能在極短時日內領悟入門訣竅,透過噬神鏡的考驗,雖然根骨一般,勝在悟性絕佳,生死之間有靜氣,連噬神鏡也願意承認你,否則不會與留天劍相融。你若潛心修煉,以後終有身登大道的一日。但,你心中怨憤深藏,與我劍道不合,我從前也未調教過徒弟,恐怕很難教你練到極致,你若拜入我門下,成就未必會比在天意峰高。”
謝長安不知道這番話是考驗還是真心,她思索半天,認認真真問:“若我不想去天意峰,還能拜真人為師嗎?”
祝玄光:“為何不去?”
謝長安:“真人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曾立誓隨侍左右,效犬馬之勞,此其一。其二,真人所言,恕我不敢苟同,正因心有執念,方能一往無前,還請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您是錯的。”
祝玄光沉默半晌。
“當我的徒弟會很苦。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謝長安笑了:“自小到大,我吃了無數的苦,今日有幸得窺仙門,全賴真人所賜,我更不能輕易辜負。聽聞修行之路漫漫艱辛,可謝長安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祝玄光深深看她一眼。
這一眼蘊含許多,卻如流星轉瞬即逝,復歸沉寂。
“三日之後,重明峰鶴鳴宮前,拜師大典,我親自為你加冠。”
……
這三天裡,謝長安也沒能閒著。
祝玄光雖說這徒弟收得有點不情不願,但也沒就此撒手不管,藥童奉他之命,讓謝長安去重明峰後山的藥池裡,每天泡足兩個時辰,說是可以改善她的根骨。
“真人說了,這藥池也不能扭轉乾坤,但是滋養助益,伐骨洗髓,對師姐的根骨總是有幫助的,讓您以後沒事兒就到這裡來泡泡。”
藥童是個十二三的少年,身量不高,臉上胖嘟嘟的,一笑眼睛就眯起來,偏又愛笑。
“我平日都在這兒守著,有時出去採藥伺弄田蔬,師姐若見不到我,自個兒進來就成,藥池就在後頭,跟泉水連著,有石頭隔檔,少有人至,不虞打擾。”
謝長安先謝過他,又問他姓名。
藥童道:“我姓裴,家中排行第三,謝師姐喚我裴三就行。”
他又說自己來自山下附近村莊的農家,世代耕獵為生,祖父某年進山打獵,無意中救了受傷昏倒的赤霜山弟子,方才與赤霜山結了緣。
“阿父說我們家就屬我最機靈了,就把我送過來,可惜我資質有限,沒有仙緣,只好當個小藥童。”
“你喜歡這裡嗎?”謝長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