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腦子一片空白,別說走路了,他的鼻涕眼淚都冒出來,只能癱坐地上不住求饒。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
他忙不迭抓出身上想買豬肉的銅子兒顫抖雙手奉上,叛軍嫌棄看著那幾個還不夠塞牙縫的銅錢,互相嘲笑他溼了一片的褲||襠。
朱屠戶媳婦女兒的慘叫從裡頭傳來,那不是被屠戮的痛,卻是另一種絕望的哀嚎。
鄭大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一刻,他雖然是男人,卻忽然感同身受。
因為他與裡頭的朱屠戶妻兒並無區別。
他們都是弱者。
一名叛軍走到鄭大面前,踢了踢他的小腿。
鄭大反射性一抖。
“你是長安本地人?現在住哪?”
“問你話呢,愣著作甚!”
“是是!小人是本地人,就在永、永和坊!”
對方哼笑,在鄭大看來猶如邪魔。
“那你肯定知道你附近的有錢人家都住哪吧?哪家的女兒最漂亮?”
“老三,你問他作甚,他能知道個啥?”
“話不是這麼說,咱們現在進城晚了,好地盤全讓那些混賬佔著了,你別看這些人看著窮,要真用力刮刮,也能刮個三兩油下來!”
刀光在鄭大面前晃動,把他最後一絲膽氣也給晃掉了。
“你不知道也沒關係,就陪這屠戶上路好了!”
“別殺我!別殺我!我們家窮,什麼都沒有!那女郎有錢!對,她是從宮裡逃出來的,身上肯定帶了不少錢財,我買肉的錢都是她給的!”
在鄭大理智回籠之前,許多話已經下意識從他嘴裡冒出來。
直到他聽見——
“那就帶路,去你們家。”
鄭大如夢初醒,好像第一次聽懂人話。
一把帶著血腥氣的刀架上他的脖子。
“把那個宮女找出來,就饒你一命!”
……
謝長安對叛軍入城後會大亂早有預料,但她沒有想到會亂成這樣。
她預估了人心,卻高估了人性。
她帶著小鄭逃出宮城,認為叛軍肯定當先衝宮城而去,再不濟也不會搶到貧民屋舍來,他們還有時間能走。
但叛軍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也早就習慣用屠刀來索取一切。
不過幾個時辰,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就被搜刮一空,貪得無厭的叛軍四處出動,燒殺搶掠。
先是王公貴族的宅子,然後是道觀寺廟,最後是普通百姓。
從有錢的,到沒錢的,所到之處,如梳如篦。
再窮,也逃不過。
鄭家老小聽見外面動靜,嚇得緊閉大門躲在家中抱作一團。
謝長安倒是想出門去看看,但小鄭緊緊抓著她的胳膊,讓她不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