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雄說完了話,一拽女兒的衣袖,拋過去了一個眼神。葉傾城收到了父親的眼色,便擦了擦眼淚,暗暗平復了心情,一言不發的又上了驢車。她不再去看無天,不敢看,不忍心看。
趁著天色還亮,張喜和丁順趕著驢車,繼續向著臨縣的方向出發了。
陸挽春和無天身為傷員,也坐上了驢車,與葉傾城和葉天雄父女共同擠在驢車板子上。驢車空間有限,萬萬坐不下第五個人,葉臨風只好和小翠在車下跟著走。小翠一個大姑娘尚未叫苦,葉臨風卻是連連嘆氣——他好像從未走過這麼遠的路,這崎嶇的山路幾乎要把他白嫩的腳丫磨成大腳片子。
車上就這麼點地方,葉傾城抱著膝蓋,背對了無天,葉天雄忍著屁股的痠痛,倒是敞開了話匣子:“我說挽春老弟——”
陸挽春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不敢,您的年齡足夠做我的叔叔,在您面前,我是晚輩。”
“哦——”葉天雄眼珠一轉:“那麼請問挽春賢侄今年貴庚?”
陸挽春答道:“我今年二十六,應該是要比令嬡大上幾歲吧?”
“大的不多,大的不多,小女今年二十四。”
“那您看,我可不就是您的晚輩嗎?”
“那還真是。”
無天聽著二人的對話,偷偷瞪了一眼陸挽春,心說要看年齡,我足夠做你祖宗!
陸挽春也偷瞧了一眼無天,隨即又問葉天雄道:“您回北京,是打算長住?”
“我是不想回來了,這裡窮山惡水出刁民,還是北京好。家裡就是我父子三人相依為命,日子舒服的很。”
陸挽春一挑眉:“哦……”
扯了這麼意味深長的“哦……”之後,陸挽春又開了口:“令嬡還未婚配嗎?”
葉天雄被說道痛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挽春賢侄有所不知,我家這位小女,處處都隨了我這個父親,眼光志氣都高的很,一般的男子,她都瞧不上眼,結果就這麼一年一年耽擱了下來。說起來啊,這也是我的一樁心病了。令尊有著挽春賢侄這樣年輕有為的好兒子,定然是沒有我這樣的煩惱了。”
說完這話,葉天雄看了陸挽春一眼,發現陸挽春在笑——在他印象中,這小子要麼是面無表情,要麼是似笑非笑,然而這回他是真笑了:“哪裡哪裡,葉老先生過獎了,我也還是光棍一條呢!”
隨後,他扭頭看了看葉傾城,低聲說道:“我和葉小姐同病相憐,真是有緣了。”
葉傾城心裡正在暗暗悔恨自己先前對陸挽春太冷酷,結果冷不丁的聽了他這一句話,心中的慚愧頓時煙消雲散:“哼,陸將軍言重了,我可不敢當。”
陸挽春含笑回了頭,正好和葉天雄對視,他也是一愣。
因為葉天雄葉老先生,正滿面春風,雙手托腮,仔細盯著他,不住地端詳,一邊看,一邊嘴唇微動,擠出了兩個字:“光——棍——?!”
自從得知了陸挽春光棍身份,葉天雄就彷彿把方才受的驚嚇忘了個一乾二淨。
他竟是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了,只是將兩條胳膊支在膝蓋上,歪著腦袋,雙手托腮,目光在陸挽春身上不住的打量,他看呀看,看呀看,越看越滿意,越看越歡喜。既然無天和女兒無緣,那麼將女兒嫁給這位年輕有為,英俊過人,孔武有力的將軍,也是不錯的。
“挽春賢侄呀——”他開了口:“你不到三十歲,就做了將軍,堪稱是一位英年俊傑了,像你這樣的大好青年,應該有不少女子對你傾心,你為何至今尚未娶妻呢?”
陸挽春直起腰身,正色答道:“在下和令嬡情形倒也相似,都是眼光和志氣太高。”
葉天雄一拍手:“啊哈哈,年輕人嘛,眼光高是好事呀!”
葉傾城背對著眾人,看不到此刻情形,就只聽見父親的話說的愈發離譜,便不由得輕咳了一聲,意思是讓他父親閉嘴。然而他父親滿腦子滿眼都是他的挽春賢侄,哪還聽得進去別的聲音?
“挽春賢侄,你家裡除了令尊令堂,可還有其他的什麼人呀?”
“不瞞葉老先生講,在下其實是個孤兒,雙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故去了,家裡也沒有其他親人了。”
“兄弟姐妹也沒有?”
“倒是有個弟弟,不過早年鬧饑荒,餓死了。”
葉天雄聽到這裡,心花怒放,他狠狠一拍大腿:“那真是太好啦!!!”
葉天雄這番話堪稱妙語,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葉家所有人,包括趕車的張喜丁順兩兄弟,一起回頭,同時向葉老爺射去了嚴厲的目光。葉老爺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正了正神色,清了清喉嚨:“啊……我的意思是說,雖然你童年不幸,但從今往後就會變得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家就是你家!我嘛——就是你爹!”
葉傾城暗暗嘆了口氣,想不到父親瘋起來,竟然是妙語連珠,不知道父親只是今天這麼瘋癲,還是這些年來在外面一直這樣胡言亂語,她提起心來,生怕陸將軍抬手給父親一個大嘴巴。陸將軍卻並不計較葉老爺的一番高論,反而顯得很高興。他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分明是話中藏笑:“多謝葉老先生,這可這是在下的榮幸。”
“哈哈哈不要客氣,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