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仁慈,在下達將人犯施以剮刑的命令的時候,他眼都不眨一下。
說他殘忍,在被宮妃背叛的時候,他卻只奪了封號,將人逐出宮去。
若說他不愛民,卻又能親自率領大臣為百姓下地,在遭到抱怨的時候,甚至厲聲呵斥,但凡是利民之策,他從不多話,戶部掏不出錢,他便自行降了宮中用度,無論如何都能將那筆賑災款湊出來。
難以捉摸。
心思詭譎。
這也是黎相一直以來沒能真正下定決心的理由。
而百里燁的手段,相比較起來,更為直接明瞭。
他在軍中的威望,遠超當年的先皇,二十萬邊軍只聽他一人的,哪怕他沒有兵符。
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皇帝大多懼怕這類將軍,要麼奪其兵權,將人困在皇城,要麼奪其首級,取而代之。
可百里燁,自從西麟回來以後,就主動留在了翊城,不再領兵。
如今的邊軍統領,是百里燁當年親自教導的副將,已多年未歸翊城,不知忠心是否尚存,但在百里燁看來,依舊可用。
人心易變。
哪怕是賀源,百里燁有時候也會忍不住猜忌一二。
而黎童,這個本該不信任自己、本該丟棄自己的人,卻信誓旦旦地對旁人說,要與他生同衾死同穴。
燒字據的時候她都沒那麼生氣,卻因一份和離書,氣得揍了自己,現在眼睛還疼著呢,百里燁抬手捂了捂已經沒那麼青黑的眼眶,嘴角卻不由自主揚了起來。
先皇都沒這麼動手打過他。
普天之下,怕是隻有她敢。
是真的氣得狠了。
那一刻在他的心裡,不知什麼時候被種下的一顆種子,忽遇春雨,轟然長成參天大樹,期間花草紛繁,鶯鳥啼鳴,不絕於耳。
書房裡,黎童還死乞白賴地伸著手,大有一副“今天不給我和離書,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的架勢。
百里燁輕步走到朱佩佩身後,拍了拍她。
朱佩佩轉過頭,嚇了一跳,剛要衝書房裡喊,就看見百里燁擺了擺手,朱佩佩會意,往旁邊挪了一條縫給他,並且還很貼心地將小竹筒重新塞好,放回了袖子裡。
既然將軍來了,那這蠱蟲也就用不上了。
反正她來,也只是給夫人充當門面,總不能真讓她給誰下蠱吧,這相府裡的哪個她都得罪不起。
黎童背對著門口,一門心思想從黎相手中將和離書要過來,根本沒注意到身後多了一個人。
黎相挑了一下眉毛,臉色變得頗有些意味起來。
唉,這和離書,到底給還是不給啊?
煩!
“人來了,你自己同他要吧。”黎相扔下這句話之後,飛似的竄出了書房,彷彿身後有一百隻狗在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