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那個秋天,楚子航站在那扇門前,落日的餘暉穿過院子的梧桐樹,切割後斑駁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將影子投在生鏽的鐵門上。
隔壁傳來了父母呼喚孩子的聲音,鍋碗瓢盆和熱菜下鍋的油濺隨著煙火的香氣從牆壁的那一頭飄起,落葉旋轉地墜落,地上鋪滿一層又一層被染紅的金色,但樹上的葉子卻總是剩下最後的稀疏,彷彿永遠不會落完。
好像這就是個普通的秋天,記憶裡的秋天。人的記憶是有關聯的,提到秋天楚子航會想起黃昏,而黃昏又當屬那個梧桐的小院在他的腦海中印象深刻,亦如大雨時他總會想起那條水霧濛濛的高架橋。
在意識恍惚的一刻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楚子航下意識抬手輕輕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在那裡沒有可怕的血洞,也沒有摸到滿手溫熱的泥濘,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白色T恤的觸感以及細微的摩挲聲讓他知道了自己還活著,沒有像是最後記憶畫面裡的一樣,永遠躺在了東京暗巷的血泊中。
楚子航的手輕輕攥住了T恤的衣料下面有著一塊硬物,那是連線著繩子掛在他脖頸上的一把鑰匙,取下之後他看向了面前大門的門鎖,似乎明白了什麼,握著鑰匙沉默在門前多時,直到最後才開啟了這扇獨居小屋的門。
楚子航還記得自己最後一次去那個小屋時裡面的樣子,記憶裡那是一個清晨,天光把整座城市的風都染成了暗藍色,他在如海底深處般的寧靜中找到了那間小屋,開啟了那扇門,就像現在一樣。
門開啟,裡面保持著那時的模樣,陳設簡單,一切都收拾的整整齊齊,可能與記憶中的那幅畫面不同的,就是因為多了真正居住在這裡的人,黃昏從窗戶投下的影子溫暖了視覺的空間,令這個地方少了那一份揮之不去的寂寥和陳舊。
女孩坐在窗前的寫字桌上,背靠著窗沿,抱著曲起的單腿,修長的小腿和纖細的腳踝在黃昏下彷彿鍍了一層有溫度的金,水波紋邊緣的棉襪映著夕陽的顏色很溫暖。她的形象和楚子航記憶裡的那個女孩沒有太大的出入,高領羊絨衫配仕蘭中學的墨綠色校服裙,標準的軟妹風格。
這好像就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品學優良的男孩放學以後應邀來到了班級上最漂亮女孩的家中做客,在獨居小屋內他們坐在寫字檯前面對摞得高高的書籍,偶爾研討抽象的立體幾何,偶爾說說班上最嚴厲的科目老師的壞話,又時不時將話題轉向週末的安排,水族館的表演秀節目,遊樂園摩天輪的夜景。
楚子航看著窗臺前的女孩,他們的視線對在了一起,對方露出微笑,而他卻是抬起了右手。
“見面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嘗試釋放‘君焰’殺死我嗎?我以為你會因為我對你的手下留情而心懷感激,果然混血種.像你一樣優秀的混血種都是那麼冥頑不靈的。”夏彌沒好氣地說。
楚子航放下了右手,他的確是在嘗試是否能釋放言靈,答案是否決的,在這個似是而非的小院中,他感知不到自己血管中的血脈,彷彿龍族的世界從來不存在啊,一個放學回家的三好學生楚子航才是真實存在的人。
“這裡是什麼地方?”楚子航說。
“你不問我是夏彌還是耶夢加得嗎?我以為你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夏彌抱著腿,下巴輕輕抵在光滑薄粉的膝蓋上,揹著窗外的黃昏,陰影中的瞳眸帶著一絲好笑。
她大概已經做好了楚子航再見到她的時候,會像是小屁孩一樣賭氣著追在她的背後質問她到底是誰,夏彌到底存在不存在,這是否都是耶夢加得的謊言。可遺憾的是,楚子航沒有給她笑話的機會,他的情緒很平和,看向自己的目光少了許多曾經的糾葛。
“無論是夏彌還是耶夢加得,這都是我無法用意志更改的事實,比起你到底是誰,我更在乎外面的情況。我的同伴還在等著我。”楚子航回頭望向門外,只看見了黃昏的梧桐院,雖然目光所觸的一切都很真實,可這真實的邊界卻毫無疑問是無盡的虛幻。
“真是成熟的男人,我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會因為搞不清楚我是耶夢加得還是夏彌,而無法對我下狠手的死小孩。”耶夢加得聳聳肩,“好,既然你喜歡大人之間的談判,那我就給你談判。”
“你知道你快要死了是吧?或者說,你已經和死差不太多了。”她點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並期待著楚子航的反應,可對方的反應卻冷淡的讓她感到遺憾,卻又不超乎意料。
“你加速了我的思維,這裡是我臆想之中的世界,就像是走馬燈。”楚子航看著房間內的一切和窗外飛鳥掠過的昏黃天空說。
“可以這麼理解,思維加速,任何純血龍類都會的小把戲,複雜的神經元和大腦結構可以讓我們在高烈度的戰鬥中,把1秒砍做你們人類體感時間的數十倍來使用,但這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下是無用的,最多隻能讓你在死前有功夫走馬燈回憶自己失敗、貧匱的人生。”耶夢加得說。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楚子航問道。
“真是傲慢啊!”耶夢加得皺眉,“作為人類你憑什麼認為你擁有主導權?奧丁擲下盧恩的碎屑,你們卻甘之如飴地跪拜著鑄其為鎖鏈,你們總是喜歡將神祇的無心之舉認為是有意指引,這種傲慢簡直比洛基的惡作劇還要招笑。”
“你的意思是北歐神話中的神明是真實存在的麼?除了奧丁,洛基也是存在過的某隻龍類?”楚子航敏銳地在耶夢加得的比喻之中捕捉到了一些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