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一章人頭落
虞嘯記憶中的方解,還是長安城裡那個隨和的甚至有些謙卑的小人物。即便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賞識也沒能很快融入那一池子錦鯉之中,而是依然和一群泥鰍混在一起。虞嘯和方解的幾次接觸,都覺得這個少年有些不適應那種世家子弟間談笑風生的場面。
之後的演武院入試,方解那個九門優異拿的也不是很讓人信服。
誠如虞嘯所言,他將自己的對手定為裴初行,是因為裴初行真的很強。那個時候能入虞嘯眼的人沒幾個,最多再加上一個謝扶搖。至於名門四秀的其他兩個,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
但他忘了,太宗年間大將軍李嘯曾經說過,豪傑多出屠狗輩。
演武院的入試之後,已經有了一種方解不知道但切實存在的現象。很多人,在入試之後把他當成了對手。比如虞嘯,比如謝扶搖。
又何止是他們,那一屆參加了演武院入試的青年才俊,哪一個心裡沒有方解這個名字沉甸甸的壓著?
方解說,我隨意,你盡力。
這句話刀子一樣剜在虞嘯心口上,刺痛了他為數不多的自尊。自從虞家被滅門之後,虞嘯已經儘量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驕傲和自尊都收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在封平,他過著寄人籬下謙卑恭順的日子,可是當舊日的對手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這種自尊便越發的強烈起來。
“如果當初沒有長安城裡那些事,你猜現在咱們兩個都在幹嘛?”
虞嘯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已經在軍中任職。而你呢,十之八九被文淵閣那些老傢伙拉去做學問了吧?又或者,被分在某個新兵營裡練兵?這世界真是奇妙,本應該領兵征戰開疆拓土的我在封平訓練新兵,還不是在隋軍裡而是我曾經最看不起的南燕,而你則帶著人馬南征北戰……方解,有時候我真羨慕你那好運氣。”
方解挑了挑嘴角:“我可以分給你一點,你拿得住嗎?”
虞嘯起身,往後退:“當初你在演武院入試的時候,為什麼會選擇謝扶搖做對手?”
方解看著往後退了幾步的虞嘯搖了搖頭:“不是我選了謝扶搖做對手,而是謝扶搖選了我。謝扶搖雖然出身名門但家道中落,不缺錢卻沒了往日地位。他需要張狂一些,讓更多的人認識謝家的這位公子。所以他才會在入試的時候放蕩不羈一人挑戰所有人,甚至挑戰教習……”
“而你們呢,你們這些人不敢盡力出手。說好聽些是為了隱藏實力,其實你們怕輸。”
方解一句話直指虞嘯的內心:“當時不管是你還是裴初行,其實都想和謝扶搖一決高下吧?可你們最終忍了,是因為你們怕輸。你們一個是左武衛大將軍的兒子,一個是黃門侍郎的兒子,大隋皇帝的儲才錄裡早早就記下了你們的名字。你們即便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一個很光明的前程。”
“但謝扶搖不同,他需要表現自己……我也需要。我不怕輸,我輸給挑戰所有人的謝扶搖,人們會記住我。就正如人們記住謝扶搖一眼……而你們,本來就已經很有名氣了,若是輸給了謝扶搖,你們的前程可怎麼辦?”
方解微笑道:“百姓有句俗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個時候,謝扶搖和你們比,他是光腳的。和我比,我是光腳的。而現在,你是光腳的……所以你才會在這裡挑戰我,如果你輸了,沒有人會嘲笑你,如果你贏了,大家會說……那個人就是曾經擊敗了黑旗軍大將軍方解的人!”
“是啊……”
方解笑道:“可他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這腳光的還真徹底。”
虞嘯的臉色變幻不停,如果說在封平城樓上陳孝儒譏諷他的時候他是裝作很生氣,現在,他是真的很生氣。
“你不過是個好運氣的小人物罷了!”
他指著方解嘶吼:“世亂出豪傑,你只是趕巧出現在一個可以讓你發跡的時代而已!你說我現在是光腳的那個?若不是……”
方解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哪有那麼多若不是?”
他指了指城門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一定讓人把洋人的那門火炮運到城牆上了吧?你到現在也只不過是演戲,你看起來像是很憤怒,當然你也是真的很憤怒,可這只是在演戲而已。你看,我多配合你,坐在椅子上這麼老實的按照你設計好的路子走,你難道不應該先說一聲謝謝?”
“你起來往後退,然後故意讓我和你不停的說話,是為了給城牆上的洋人時間瞄準,可是……虞嘯,難道經過逃亡之後你都沒有明白一個道理嗎?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必須瞭解你自己手裡有什麼,瞭解敵人手裡有什麼。你瞭解嗎?”
他指著城樓上說道:“洋人的火炮威力強大,這一點毋庸置疑。六百步,弩車打不到,但火炮可以,這一點也毋庸置疑。不過,讓我來告訴你,即便我坐在這裡不動,洋人的那門火炮真的能一炮命中?”
正說著的時候,城牆上升騰起一團火焰,緊跟著一聲巨響在火焰之後傳了過來。一顆黑色的炮彈瞬息而至,在距離方解十幾米炸開。為了穩妥,洋人這顆炮彈用的是開花彈,威力很強。
但方解連動都沒動,他伸出手,一堵沙牆出現,將所有激射出來的東西都擋在外面。
奧普魯帝國的火炮確實很強,但方解在定遠城的時候就看過,以現在的科技,火炮根本就做不到精確打擊。論準頭,比拋石車也強不了多少。
“你連自己手裡的東西都不瞭解,你的自信從哪兒來的?”
方解問。
……
……
虞嘯的臉色很難看,看著方解緩緩收回手,那沙牆隨即消失的畫面,就好像看著一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