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院坐落在玄武大街正中,大門靠右邊的街道上已經人滿為患,熙熙攘攘都是準備進門考試的生員。而大門左邊則顯得稍微安靜一些,從左邊進入玄武大街的都是今日來觀禮的官員或是顯爵。
方解牽著赤紅馬和張狂莫洗刀一路擠過來,可是沒少遭白眼。那匹高大的赤紅馬,也不知道把多少人給擠到一邊去了。尤其是那些錦衣公子,紛紛避讓唯恐那馬碰髒了自己的衣服。富家豪紳的子弟大多乘家族的馬車而來,可沒進玄武大街馬車就規規矩矩的停在路邊。牽著一匹馬往演武院大門這邊走的,只方解一個。
快走到大門的時候,忽然前面一陣噪雜傳進方解的耳朵。他順著聲音看過去才發現,原來那嘈雜是因為自己。他暗道了一聲果然不出意外,還沒進演武院的大門就有人等不及要乾點什麼了。
一個身穿錦衣的年輕公子找到演武院大門口迎客的一位教授,指著方解這邊大聲投訴:“怎麼還有這麼不懂規矩的人,別人都走路來演武院考試以示尊敬。可那邊那個人牽著一頭畜生,佔了生員走路的道聖何體統?第一這是對演武院的不敬!第二,這是對先生您的不敬!先生,我請求你處置那人!”
雖然人多,但這聲音還是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方解的耳朵裡。張狂看了看他,有些擔憂的說道:“在街口的時候我就勸你把戰馬留下,找人看管。可你偏偏不聽,非得牽著馬一路往裡走。這下倒是好了,若那先生真來教訓你倒是不好解釋。最擔心的,是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萬一那先生記住了你,考試的時候有所針對……”
“無妨”
方解笑了笑,牽著赤紅馬繼續前行。
因為前面那錦衣公子的喊聲,四周幾百雙眼睛都看了過來。大部分身穿錦衣的年輕男子都對方解投來或是憤怒或是蔑視的眼神,倒是軍隊出身的生員似乎沒什麼反應。而那些邊軍更是因為吵鬧而看到了方解,紛紛過來打招呼。
方解一一抱拳回禮,左一聲哥哥右一聲哥哥叫的極親切。邊軍多是粗人,而且有了交情說話也就比較隨意。其中夾雜這什麼他孃的他奶奶的之類的粗話,讓那些錦衣公子們聽了更加的厭惡。
一大群邊軍士兵圍上來,方解儼然成了領袖一般。
站在演武院門口迎客的教授眯著眼睛看了看方解這邊,表情倒是沒有任何變化。他對那控訴的錦衣公子點了點頭說你先去交驗身份,我自會處理。那錦衣公子看著方解冷笑了一聲,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邊等著看笑話。
身穿月牙白顏色長袍的演武院教授等方解到了身前,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後問道:“我是演武院的教授言卿,這位生員,為什麼要牽著馬前來?剛才有人說你的畜生佔了人該走的路,不好。”
方解站住,先是躬身對那教授行禮。
“學生方解,見過先生。”
“嗯”
言卿以長輩之禮回了禮,然後等著方解回答。
方解站直了身子,指了指身邊的赤紅馬認真的說道:“先回答您第二個問題。如果剛才說我牽著的畜生指的是它,學生不敢苟同。別人對戰馬如何看待學生不知道,但在邊城,戰馬就如同學生的兄弟一樣。每一次巡查邊疆,每一次追殺殘寇,每一次探查敵情,每一次傳遞軍情都離不開戰馬。不只是我,邊軍所有的兄弟們對戰馬的感情就和對同袍的感情一樣。征戰時候,一塊饅頭掰成兩塊,人一塊,馬一塊。”
“或許說戰馬是畜生的人,在他眼裡戰馬確實只是一頭四條腿和人有著巨大區別的畜生。吃草料,被人騎,生來就低人不知道幾等。但在我們邊軍眼裡,每一匹戰馬都是同生共死甚至在刀山血海里互相支援互相保護的兄弟。如果沒有戰馬,學生或許早就死在某一次廝殺之中了。”
方解看著言卿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是別人以為我兄弟佔了走路的道而有所憤恨,我替我兄弟說一聲抱歉。我兄弟在戰場上拼爭立功的時候一直和我們走的是一條路,人走哪兒它走哪兒。它不懂帝都的規矩,不知道原來離開了邊城戰場之後,它就只是一頭畜生,再也沒資格和兩條腿的人走一條路。”
言卿聽到這番話,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然後回頭看向那個臉色有些難看的錦衣公子問道:“他如此解釋,你覺得如何?他如此道歉,你可接受?”
“我……”
那錦衣公子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張狂看了那人一眼,貼近方解耳邊低聲道:“這人叫畢雲韜,江南人。私底下和王定他們那幾個人的交情不淺,那日在客勝居他沒到場,但肯定知道發生的事,估摸著他就是故意針對你。”
方解點了點頭笑道:“這名字倒是不錯啊。”
張狂一愣,倒是沒覺得這名字有什麼出彩的地方。
畢雲韜臉色有些發紅,猶豫了一會兒對言卿說道:“這件事可以不說,但對演武院不敬,對朝廷不敬,對先生不敬,我就是要管,要問!”
言卿點了點頭,看向方解問道:“現在你該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了,為什麼要牽著你的戰馬來?”
方解道:“我聽說演武院武科考試有騎射比試,所以便牽了我的馬來。請問先生,演武院可有這樣的規矩,騎射所用之馬,只能用演武院的馬而不能用自己的馬?”
“廢話!”
畢雲韜大聲說道:“考入演武院後還要住在這裡,房子是演武院的房子,難道你能把自己的房子背來,然後問先生難道不能住自己的房子嗎?”
……
……
方解淡淡的看了畢雲韜一眼,似乎連回答都懶得說。他對言卿抱拳俯身說道:“請先生解惑。”
言卿笑了笑道:“按照慣例,來演武院參加考試的學生,在騎射比試的時候用的都是演武院的馬。以前也從不曾有人帶著自己的戰馬來過,更沒有人問過我這樣的問題。第一是因為戰馬在咱們大隋是稀缺的東西,第二……演武院飼養的戰馬比軍中士兵的戰馬似乎要好一些。”
聽到這句話,畢雲韜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言卿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演武院沒有明文規定,考生在騎射比試的時候不能騎自己的馬。如果考生願意,哪怕是騎牛來似乎也沒什麼。演武院是最重規矩的地方,有規矩就要遵從。但既然條文上沒寫……應該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