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客勝居大門的幾個錦衣公子表情幾乎相同,看向那些邊軍的眼神都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因為當今陛下的心血來潮,這些寒門出身的軍人們硬生生從世家子弟手裡搶走一半的演武院入院名額,矛盾從這旨意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可阻止。
江南王家是當世數得上的名門,在前朝時候王家出了七個宰相,四個國公,幾十個縣侯鄉侯,前朝門閥王家為最。雖然大隋立國后王家逐漸失勢,但幾百年世家的底蘊還是不可小覷。
在前朝時期,唯一能與王家相提並論的就是江南謝家。這兩個名門的命運也相差無幾,自從大隋取代了前朝之後這兩家在朝廷裡的地位都是江河日下。尤其是到了天佑皇帝楊易這一任上,三品以上的官員竟然沒有一個出自這兩家。朝中無官,這是一個家族徹底衰敗的前兆。
但毫無疑問的是,在地方上,王家還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王定是王家這一代年輕人中文采武學出類拔萃的一個,他的父親曾經做到過一任郡丞,卻只停留在從四品的官位上再難寸進,他父親為了重振王家,對王定從小就寄予了厚望。不惜重金禮聘博學大儒教授功課,又請了武林上極有名氣的大家指導其修行。
王定也不負他爹的重望,年少時才名便播於江南。但也正因為年少成名,性子難免孤傲冷僻。
這次來帝都,他有兩件事志在必得。
演武院考試進三甲,迎娶旭郡王楊開的女兒楊微霞。雖然旭郡王對這門婚事並沒有什麼回應,但王定知道自己要想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娶旭郡王的女兒無疑是一條捷徑。家族對這件事也極為重視,非但請到了朝廷裡一位很有名望的老臣做媒人,甚至還上書奏請了皇帝陛下。
心高氣傲的王定對於聚集在客勝居的這些邊軍們,沒有一點好感。說起來,他今天就是故意來看看這些邊軍軍人們的窮酸樣的。吃不起客勝居的酒菜來混白食,在他看來這些軍人們沒有羞死真是讓人受不了。
客勝居的小夥計極機靈,連忙迎著王定等人上二樓雅間。王定白了那些邊軍一眼,聲音不小的對小夥計說了一句:“一會兒這些大隋的功勳軍人們若是酒不夠喝了,你們只管隨意上酒就是了,花的銀子都算我的。”
這話從他嘴裡出來,怎麼都帶著一股子讓人難堪的意思。
小夥計低聲應了一句,心說這個王公子你何苦特意來添亂?這些軍人們好好的喝酒就是了,你卻來奚落諷刺,真要是鬧起來我們客勝居可扛不住。
莫洗刀的臉色一變,怒目圓睜的往前邁了一步。方解伸手拉著他的袖子,微微搖頭。莫洗刀冷哼一聲,在凳子上坐下來,拍開一個酒罈子的封口,直接拎起來就往嘴裡倒。
就在這個時候,跟在王定等人身後最後進來的那個人將所有邊軍士兵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這個人,身材魁梧,絡腮鬍須,眼睛很大,肩寬腰窄,四方臉,劍眉怒目。身上穿的不是錦衣,而是大隋邊軍旅率服飾。
“是王維!”
張狂在方解耳邊低聲說道:“白水城邊軍旅率,他是大將軍羅耀的人,雖然也是寒門出身,但人家好歹能攀上後臺!”
“每年都帶兵屠掉幾個蠻人鎮子的王維?”
方解忍不住問道。
“就是他!”
張狂冷冷哼了一聲道:“他到了帝都之後從不和邊軍出身的兄弟們來往,而是整日和那些世家公子廝混在一起。實打實一個跟班,人家拿他當狗使,他自己還覺著挺美,丟盡了咱們邊軍的臉面!昨日我讓幾個兄弟去請他,他推說沒空,原來是要巴結江南王家的人,怪不得不肯來跟咱們喝酒。”
莫洗刀搖了搖頭輕聲道:“人各有志,不強求,來……咱們喝酒!”
他再次舉起酒罈子,一口氣灌進去小一半。
“方兄弟,你真的……已經覲見夠陛下了?”
張狂轉移開話題問方解。
方解點了點頭道:“見是見了,不過我膽子小,沒敢抬頭,到現在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模樣。”
張狂笑了笑道:“換做是我,只怕也會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莫洗刀卻不答話,只是側著頭冷冷的看著登上樓梯的王定等人。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走到樓梯一半的王定停住腳步,往這邊看了一眼後哼了一聲,回頭低低的和同伴說了幾句什麼。
方解拉了莫洗刀一把,笑了笑說道:“莫大哥住在哪兒?”
“驛站”
莫洗刀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像咱們這些沒有銀子的窮酸鬼,還能住哪兒?兵部報備之後,沒錢的人可以申請住進驛站裡。算是朝廷對咱們邊軍的照顧,一日三餐也管著,倒是不至於餓著肚子。”
方解嗯了一聲,心裡卻忍不住一動。
當初自己到兵部報備的時候,沒人跟他說可以申請住進驛站。只怕那個時候兵部的人就已經在算計他了,畢竟如果他要是住進驛站的話,想要殺他就難了許多。而他若是住在客棧,下手要容易的多。
他忽然忍不住想笑,笑自己到了帝都之後還真是待遇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