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項青牛和老瘸子都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可對這些刺客他們的語氣裡卻沒有一點敵視,甚至還帶著些許尊敬。也正是因為這種隱隱約約的尊敬,讓方解甚至錯覺自己才是該死的那個人。
而那些刺客,都是英雄。
……
……
馬車繼續前行,看起來走的依然平緩,但毫無疑問,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也不知道是因為懼怕方解那恐怖的眼睛,還是別的緣故,項青牛這個懶得走一步路的傢伙竟然放棄了坐車,而是艱難的爬上一匹戰馬和崔略商並肩而行。他似乎刻意拉遠了和方解的距離,或是警惕,或是敵視。
這感覺很不好。
才剛剛開始的五人行,轉瞬之間身邊又只剩下了大犬和沐小腰。
崔略商因為受到了驚嚇和打擊,神情還一直有些恍惚,他騎馬跟著馬車往前走,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好像在夢遊一樣。而項青牛這個白白胖胖的小道人,不時偷看一眼坐在馬車上的方解。
他有幾次欲言又止,方解也都看在眼裡。
“方解……”
大犬甩了一下馬鞭,似乎是在宣洩著心裡的憋悶:“咱們要不不去大隋帝都了吧?我總覺著,這一路上不會太平。”
“你在怕?”
方解問。
“確實有點。”
大犬點了點頭,靠在車廂看著前面已經把距離拉遠到了足有三百米的紅袖招車隊。似乎那邊的人也刻意保持著更遠的距離,不想和這邊的馬車有一點牽連似的。
“剛才那些刺客,沒有高手……”
大犬嘆了口氣。
方解嗯了一聲:“我知道,我一連殺了五個人,這些人的身手比起百戰老兵來說還要差一些,單對單的打,絕不是咱們遇到的右驍衛精步營那些士兵的對手。他們的反應雖然一流,但身手根本跟不上他們的反應。所以他們殺我其實只有一個手段,那就是最早那一擊……幾十支單弩射擊之後沒能殺死我,他們就已經失敗了。手段這麼單一,修為這麼低……偏偏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殺死,這樣的刺客……很可怕。”
“確實很可怕。”
大犬回想著剛才那場廝殺,敲了敲車廂問裡面的沐小腰:“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沒有睡覺,沒有躺著,而是盤膝坐在馬車裡身子挺的筆直的沐小腰放下酒囊,緩緩舒了一口氣。
“他們修為低,是因為如果想完全融入於自然之中,修為越高的人反而越難以做到,因為修為越高,就會顯得越特殊,自身的氣勢就會越足,無法被自然所掩蓋。而他們反應一流,這是長期訓練的結果,但訓練他們的自然也不是如何去修為,而是如何做到一擊必殺。這訓練必然很殘酷……只一點就不是輕易能做到的。”
“什麼?”
方解問。
“掩藏住自己的情感,不宣洩出來哪怕一絲一毫屬於人的情感。在埋伏的時候,他們就是自然中的一部分,是一棵草,是一塊石頭,是一捧黃沙,但絕不是人。在這個時候他們沒有一點人的氣息,沒有一點情感。”
大犬點了點頭:“所以他們在動手之前,沒有一點殺氣。”
方解怔住,腦子裡將沐小腰和大犬的推論迅速的整合了一遍,越是仔細去想,越是覺得這些普通人可怕到了極致。如果不是因為一點點運氣,如果不是這十五年來他經歷了太多的伏殺,那麼今天他必死無疑。
一群普通人,卻能壓制住身為一個人的所有的情感。不會激動,不會興奮,不會忐忑,在他們動手之前,他們甚至不是一個人。
“不是咱們之前這些年遇到的追兵。”
大犬認真的說道:“如果之前追殺咱們的人有這樣的一群刺客,只怕……咱們都已經死了。他們親近自然,融於自然,他們在酒樓坐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會多看他一眼。他們與你擦肩而過的時候,你甚至也不會有一點注意。比起那些修為高深的人,他們這樣的刺客才是真的防不勝防。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給你致命一擊。”
“所以……”
他看著方解勸道:“咱們是不是不去帝都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