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正滿心悽楚,低頭起身入店,卻與怒甩袖袍離去的楊飛在門口撞了個滿懷。
“文臺兄!”楊飛氣的神色頗為惱火,怒斥嘲諷道,“任何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別以為麻雀真能變成鳳凰!那普天下的乞丐豈不都能翻了天?!”
說罷,不顧徐雲的回應,氣呼呼的揚長而去。
“有些人總喜歡用狗眼看人,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計較呢?”
韓昱抬手招呼徐雲坐在一旁,為他斟滿酒,笑道,“適才聽聞足下才高八斗、滿腹韜略,當是不甚仰慕。特來請狀元郎賞面一敘,望不見棄。”
徐雲當即自嘲一笑道,“我可不是什麼狀元郎,更不是什麼八斗,只不過是個落了第的窮乞丐罷了!”
韓昱有些詫異地微微一愣,轉而衝李平道,“再去點些酒菜,我要與這位先生暢飲!”
李平悄悄的拱起手旋即放下,得令前去,這一幕卻被徐雲看了個真切。
不多一會,酒菜送來,李平立身站於韓昱身後。
“方才聽說先生高中了狀元,卻因犯了先帝名諱而落了第,不知先生下一步做何打算啊?”韓昱見得徐雲雖然落魄潦倒,可觀其身卻有骨文人的傲氣,不禁對他充滿了好奇。
“古人云,朝為田舍郎,暮等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說至此,徐雲突然痛心地低下了頭道,“方今天下多事之秋,正是英豪拍案而起、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可我卻被考官哄出考場,身無分文流落在這京城,只能拿幾首酸調子與下流斗方名士角逐勝負,混口飯吃……這什麼格調?想來也是懊惱不迭,那配的上大人仰慕?”
韓昱沒想到自己的話卻令他如此自責,當即覺得有些不安,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問道,“此番秋季會考雖然落幕,但幾個月後的春季考試已經蓄勢待發。先生何不調整情緒,只待來年重整旗鼓啊?”
徐雲看了眼韓昱,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雖身著淡青色單衣,然眉宇間卻具是英氣逼人,舉止落落大方,不像普通人家打扮。
但見韓昱似乎並無什麼惡意,便端起酒碗嘆道,“大人有所不知,一旦犯了聖諱,來年只怕也沒得任何機會了!”
韓昱卻笑道,“這又是誰定下的規矩?你無心犯聖諱,既自詡有定國安邦之才,當為國家效力,如何不能給予機會?”
徐雲低頭有些慚愧,紅著臉道,“不敢欺瞞大人,當然可當如此,那卻都是有頭有臉的達官顯貴,第二年塞些銅幣即可。我卻沒那個本事,也不屑於如此做!”
韓昱笑道,“先生即能高中狀元,想必是有大學識,何不在這京師投奔於某位達官顯貴門下,謀求一個出路呢?”
徐雲聽罷,仰面哈哈大笑起來,旋即道,“大丈夫取功名當光明磊落,只可直中取,哪能曲中求?!我這副七尺身軀,安能向權貴折了腰?”
“額……”韓昱若有所思般笑了笑,旋即又問道,“哪怕……如此窮困到受凍餓死?”
“當是!”徐雲目光如炬,昂首敬了杯酒,一飲而盡。
“你這份志氣……”韓昱輕笑著端起酒碗,呡了一口,道,“誠為我輩讀書人之楷模!方才聽說了,先生不但能文,卻好似也能武?”
“如昔日楚霸王那般扛鼎山河氣蓋世,我當是不能的!”徐雲說道,“不過我自幼也熟讀兵書,至於奇門遁甲、排兵佈陣、天象地理等等,也都略知一二。”
“先生如此說,卻有些太過狂妄了吧?!”韓昱突然面色有些陰沉,聽他口氣如此大,不禁略帶揶揄地笑道,“我雖不知此番秋季會考題目,但聽先生所言,也有些明白一二。”
“明白?”徐雲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先生何故發笑?”韓昱倒是好奇了,“當今大徐國雄震中原,先生卻如此狂傲,豈不是文不對題?”
“大人何故覺著大徐國威震八方?”徐雲仰脖又是一口酒入肚,頓時酒氣醺得臉頰發紅。
韓昱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吃了口酒菜,旋即扭臉望向李平,似笑非笑般道,“你且聽到了徐先生所言,如何感想啊?”
李平笑答,“腐儒狂傲,大人何必掛在心上?”
“你可聽見了?”韓昱衝徐雲調侃著笑道,“我這家奴都比你有些見識!”
徐雲抬眼又打量了番虎背熊腰的李平,又再次仔細定睛看了眼韓昱,旋即卻側過身子轉而問道一旁正心無旁騖,默默練著字的顧月夕,恭敬道,“敢問小姐芳齡。”
顧月夕正一筆一劃不斷練習著韓昱的名字,被徐雲這突如其來的發問,登時嚇了一跳,茫然的望著徐雲,困惑不解的旋即又求救般地望向韓昱。
“他是問你今年多大……”李平瞅見顧月夕的窘境,登時嘆了口氣,解釋道。
“哦……”顧月夕這才恍然大悟,趕忙抓著毛筆便拱手回道,“小女子今年十八了!”
“這樣啊……”徐雲若有所思般點了點頭,卻又意味深長地再次望向韓昱,突然緩緩起了身,畢恭畢敬的拱手彎腰,問道,“斗膽敢問大人,姓甚名誰?”
韓昱聽著,俯首略一思量,剛欲報出周寧名號,卻突被顧月夕搶先插了話,“他叫韓立,是個宮廷修書的先生!”
“姓韓?!”
徐雲聞言,頓時如觸電般攤下身子,一屁股坐倒後,眉間急促皺起,不住的來回反覆思考。
“怎麼?!”韓昱見得木已成舟,知曉堂堂狀元郎必是猜到了什麼,卻還在故作鎮定的笑問,“先生也看不起我這個八品小官?!”
“非也!”徐雲反駁道,“既如此,小人可否單獨跟大人說些話?”
聞言,韓昱心裡已經略知一二,當即令李平帶著顧月夕去得樓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