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孩子坐著了,先躺下!你們幾個也別杵著,去辦出院手續!那小誰!把飯拿來給你妹妹吃!”老爺子把一家人支使得溜溜轉。病房裡另外幾家都不出聲,敬畏地看著老爺子使勁耍威風。
只有隔壁“魚缸、魚缸”的聲音不停,默契地和著老爺子中氣十足的吼聲。
沈夢昔勉強吃了幾口粥,吃了個蛋清,就睏倦得厲害,不受控制地就想睡覺,即便耳邊還有惱人的來自“魚缸”的呼喚。
臨睡前想,老天爺啊,就讓那個魚缸快點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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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昔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睡在熱乎乎的火炕上,後背和屁股被烙得舒服異常。
她輕嘆了一聲,翻了個面烙肚子,伸手摸摸漆成藍色的有些燙手的纖維板,炕頭一邊的纖維板有些焦黃,還有些微微鼓起,想來是受熱變形了。
窗玻璃上結滿霜花,看不清外面情況。
她四肢痠軟無力,身上的衣服有些汗餿味,也不知道出了幾回透汗了。她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面是涼涼的汗珠,她又翻個身,枕在枕頭上。
所處的房間很暖和,是間面南的房間,地下有個高低櫃,有臺縫紉機,炕上有個炕琴,讓沈夢昔覺得分外親切,很有興致地眯眼看著炕琴櫃門上的幾幅百花圖。
想起什麼,又抬起手,翻來覆去地看,這手太小了,看來還得慢慢長大啊。
一種許久沒有過的安全感包圍著沈夢昔,她滿足地哼唧了一聲,攤開四肢躺在炕上。
一隻老貓躡手躡腳過來,貓下腰,伸著脖子瞪視著沈夢昔。
沈夢昔敏銳地察覺到這不善的目光,她被嚇了一跳。覺得這貓的眼神充滿敵意,似乎...看破了什麼。她沒有動,只是盯住那貓的眼睛,貓忽然有些慌亂,想跳下炕,似是不甘,又匆忙地喵嗚一聲撲過去,沈夢昔也忽地坐起,一條警棍攔腰打在花狸貓的腰上,老貓慘叫一聲摔到磚地上,爪子胡亂劃拉著爬起,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竄出了屋子,廚房傳來腳步聲,沈夢昔飛快收起警棍,趴在褥子上。
“珠珠你咋了?”進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三哥,那貓撓我!”沈夢昔支起胳膊說。
“這死貓,平時最愛賴著你,今天咋還撓你呢!等會兒哥替你好好揍它!”三哥齊保平哄著妹妹說。
沈夢昔嗯了一聲,又一頭趴下了。
“炕上熱乎吧?你再睡一會兒,咱大娘給你做好吃的了。”齊保平給她拉好被子,出去了。
沈夢昔睡不著了,下了炕,看到門邊的牆上掛著陽曆牌,日期是1984年1月22日,農曆臘月二十,星期日。
沈夢昔不知是喜是憂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叫齊寶珠,七八年出生,虛歲七歲,腦子裡除了打針吃藥過家家,基本沒有什麼東西。她知道父親叫齊有恆,在公安局上班。母親叫魯秀芝,在副食品商店上班。大哥叫齊保國,二哥齊保家,三個齊保平,四哥齊保安。大哥參軍兩年沒探親過,二哥、三哥、四哥都上學,她自己上育紅班。
知道爺爺奶奶的名字,知道奶奶去世四年了。其餘眾多的堂哥表哥侄子侄女就記不清了。
再就想不起太多了,她最大的煩惱就是,總是進醫院,她最怕縣醫院的馬大夫和王護士,若是不幸路上遇到了,必定驚慌地遠遠就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