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僕人敘述完畢之後,郅都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原來這個趕車的僕人見郅都進入鄭府之中半天都沒有出來,於是就倚在馬車上開始睡覺,等他睡醒的時候發現旁邊放著一卷竹簡,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郅都都看見了。
郅都沉聲說道:“走,回府。”
僕人見郅都的臉色難看,也不敢多言,等郅都鑽進馬車之後,急忙開始趕車。
而郅都則是在馬車之中沉思閉目,平心而論,竹簡之上寫的內容十分的精彩,也是郅都想要上奏之事,可天上不會掉餡餅,更不會平白無故掉奏章,所以策劃這件事人可以說是所謀頗大啊!
郅都雖然想要將晁錯搞下去,但他卻不想當別人手中的刀,更不是別人的棋子,因為他郅都也是想要成為下棋的人,否則這麼辛辛苦苦的弄晁錯幹嘛?還不是想要自己做老大?
更何況這件事也不符合郅都現行的風格,在濟南郡他可以生殺予奪,蔑視一切,甚至是不遵循官·場的規則,可到了長安他必須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尤其是不能與景帝唱對臺戲。
景帝現在倚重晁錯,這是短時間不可能更改的,除非出現天下大亂的情況,這一點郅都倒是有些先見之明。
但現在天下還算太平,所以對於晁錯,郅都的辦法是,今天上奏一件事,明天上奏一件事,日積月累,溫水煮青蛙,景帝對於晁錯的印象自然而然的就會變得不耐煩,甚至是漸漸的疏遠,這時候郅都的機會就來了。
如果郅都現在將這封奏章上呈給景帝,可以想象景帝雖然會對晁錯起些心思,但這也正好表明晁錯是一個孤臣,當然了晁錯受到影響也是肯定,畢竟他是剛剛調入長安的中尉,第一次的奏對,景帝也需要給一點面子,讓他有些威信。
可這件事之後,景帝一定會對他非常的失望,原因非常之簡單,就是他仍然是憑一己之好惡處理事情,不懂得站在西漢朝廷一盤棋的大局高度考慮問題,思維還是侷限在郡守的層次,換成現在的語言就是“不·講·政·治”,這是非常致命的。
尤其是這篇奏章寫的是層次鮮明,證據充分,歹毒異常,顯然是早早就瞭解清楚了晁錯的一舉一動,縱然是郅都這心狠之人讀來也是不寒而慄,果然是殺人不用刀啊!郅都對此又有了很深的體會。
更何況能夠用出這種手段,又非常熟悉他與晁錯不對付的人,滿朝上下,郅都閉著眼睛也能想出來是誰。
畢竟除了景帝之外還有誰能有這樣的能力,連御史大夫都能監視。
想清楚這些之後,郅都霍然睜開雙眼,握著竹簡的手慢慢的攥緊,指節已然發白,他用只能自己一人聽見的聲音,冷笑道:“好高明的驅虎吞狼、借刀殺人之計,可惜你小看了我郅都。”
郅都卻是不知曉,他的馬車剛走,在黑暗之中就有一個矯健的身影閃過。
當然了同樣的一幕也在太子冼馬汲黯的府上演繹著,不過汲黯與郅都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是在書房之中撿到的。
但兩個人的表現卻是截然不同,這就要從郅都與汲黯兩人的官職說起,郅都是誰?列卿之一的中尉,三公之下,與九卿平級,可以說已經是朝堂上的一方大佬了,所以他做事郅都是深思熟慮,謀定而後動。
可汲黯呢,一見這封奏章,那是大喜,為何呢?
他是太子冼馬,太子冼馬屬於太子官屬,即東宮官,是太子的隨從官員,洗馬也就是先馬,意思是在馬前做先導,比馬伕還不如,馬伕還能在車上坐著呢!
當然了後來變成輔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員,六百石的官員,放在現在妥妥的正·處·級幹部,汲黯一出仕就能這麼高,說明蔭封還是十分有前途的。
尤其是太子身邊的人,那更是不得了,簡直就是未來的三公九卿啊!
可問題是景帝沒有立太子,汲黯這太子冼馬也當了快三年了,慢慢的真的變成“太子洗馬”了。汲黯是一個不甘於平淡的人,更是一個十分好名之人,武帝時期,河內郡發生了火災,綿延燒及一千餘戶人家,皇上又派汲黯去視察。
汲黯回來後報告說:“那裡普通人家不慎失火,由於住房密集,火勢便蔓延開去,不必多憂。我路過河南郡時,眼見當地貧民飽受水旱災害之苦,災民多達萬餘家,有的竟至於父子相食,我就趁便憑所持的符節,下令發放了河南郡官倉的儲糧,賑濟當地災民。現在我請求繳還符節,承受假傳聖旨的罪責。”
武帝認為汲黯事急從權,十分賢良,所以免他無罪,調任為滎陽縣令,算是平級調動了,都是六百石的官員,尤其是從中央下放到地方,在現在來說這叫做“鍛鍊”,還是要重用的節奏,可汲黯認為當縣令恥辱,便稱病辭官還鄉。
由此可見,此人與竇嬰性格一樣,當然了汲黯最為佩服的人之中也有袁盎、竇嬰,真是一樣的尿性。
而且汲黯此人也十分的聰明,雖然是一個閒職太子冼馬,但他卻時刻打聽朝廷的大小事,甚至是一些小道訊息,所以今天一看到這封奏章,汲黯就知曉,這是有人要借他的手搞掉御史大夫晁錯了。
想搞掉晁錯的人很多,由此也可以看出晁補之這個大侄子是多麼的不合群。
但真正能夠給晁錯造成威脅的,也就那麼一兩個人,所以汲黯就開始自行的腦補,他把這次的彈劾當成了名揚天下之機,謀求晉身之階。
汲黯與郅都不同,郅都位高權重,讓他當棋子簡直是侮辱他,可汲黯僅僅是六百石的官員,長安城中一抓一大把,汲黯當棋子可是非常有思想覺悟的,尤其是給這個能夠決定他命運的人當棋子,汲黯是內心是十分激動的。
為此,汲黯還將這篇奏章背記了幾遍,並且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改了其中好幾處他認為不妥之處。
如此幾番,汲黯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和衣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