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頗為自信的說道:“陛下,臣不累,臣剛才在殿外也聽到了這位郎中的慷慨激昂之言,到也想看看他有何話說?”
話語說完之後,袁盎彷彿又想起了什麼,出言問道:“敢問這位郎中乃是何人?”
陶青等人忍俊不禁,場景彷彿又回到了剛才,晁補之與黃生爭論時的情景。
然而晁補之的涵養比黃生可強多了,微微一笑道:“在下潁川人士,姓晁名晟,字補之。”
袁盎聽到這話,眉頭一皺,目光一凝,沉聲說道:“潁川晁補之?”
晁補之聽出了袁盎話語的意味,淡淡的說道:“不才添為當朝御史大夫的季父。”
袁盎看了看晁補之,又看了看跪坐在那裡低眉順眼的晁錯,一下明白了許多,嘿嘿的笑了兩下說道:“老夫明白了,呵呵,敢問晁郎中有何見教?”
“剛才陛下將和親正使的重擔交予袁國相,國相大人為何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晁某不明白。”晁補之故作疑惑的說道。
袁盎目光一凝說道:“老夫不以身軀之老邁,為國出力有何恥辱?”
這話說的漂亮,果然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人,比黃生高出了不是一個檔次,薑還是老的辣,景帝、陶青、張鷗暗暗點頭。
縱然是對袁盎頗有微詞的晁錯也不得不說一句厲害。
但是晁補之彷彿沒有察覺一般,直接豎起大拇指讚道:“國相大人老當益壯,補之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你若是有什麼問題就直接說,陛下和老夫沒有功夫和你兜圈子。”袁盎毫不客氣的說道。
果然是直性子,晁補之在心中想到,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說道:“好,在下想問的是國相大人是否知道自己去匈奴的使命是什麼?”
袁盎沉思片刻,出言說道:“這有何難?難道副使不知?無非和親、贖人,迫匈奴退兵而已。”
“哈哈哈。”晁補之大笑三聲,而後高聲說道:“國相大人用我大漢的錢贖大漢的子民,資敵以重,送公主和親匈奴,羞煞三軍,辦此等之事,在下引以為恥,然不知為何國相大人引以為榮,這正是在下不解的地方,還請國相大人解惑?”
袁盎聞言沉默不語,顯然是說到了他的痛處。
陶青等人也是面面相覷,反倒是晁錯對於此等結局彷彿早就知曉一般,波瀾不驚。
反倒是張鷗灑然一笑道:“早就聽聞晁郎中舌辯之才世所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莫不成晁郎中欲效儀、秦之舌,痛罵老臣乎?”
“哈哈,廷尉大人此言何意?補之不解,再有補之只不過說出了心中所想,難不成張廷尉欲學權相阻塞言路之舉?”晁補之笑呵呵的說道:“再者說,廷尉大人以為蘇秦、張儀何等人也!君以蘇秦張儀為辯士,不知蘇秦、張儀亦豪傑也;蘇秦佩六國相印,張儀兩次相秦,皆有匡扶人國之謀,非比畏強凌弱,懼刀避劍之人也。君等聞匈奴二十萬大軍陳兵塞外,便畏懼和親,敢笑蘇秦、張儀乎?”
張鷗聞言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發現無論什麼話都沒用了,晁補之已經將話語說死了,堵死了他的道路。
至於陶青,陶丞相或許是有辦法,或許是沒辦法,但他怎能親自下場,赤膊上陣,若是晁補之換成晁錯還差不多。
景帝見狀有些不快的說道:“晁郎中,此事乃是朕協同三公九卿商議所得,袁愛卿也是在執行朝廷的決議,張愛卿也是秉公直言,你怎可以此來羞辱老臣,此非君子之所為。”
景帝之所以這麼說一是卻有維護老臣之心,二是因為晁補之話語的立場有問題,他在抨擊景帝和親的既定方針政策,身為BOSS的景帝,焉有不敲打之理?
晁補之聞言躬身說道:“陛下,臣絕非此意,而是臣自潁川入長安之時,曾瀏覽前六國故里,過函谷關,又觀賈生《過秦論》,因此曾自作文章一篇名曰《六國論》,不知優劣,還請陛下與眾位品評。”
眾人聞言頗有些嗤之以鼻,你晁補之是厲害,一張利舌說的人啞口無言,恐怕縱然蘇秦張儀復生也自嘆不如。
但是你卻說你寫了一篇文章,想要媲美賈誼的《過秦論》,賈誼是什麼人?縱然是陶青等人也不得不對他的文章說一個服字。
景帝則是有些牙疼,心道這個晁補之看來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妄想與賈誼的文章相提並論,真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袁盎見眾人都不說話,於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晁郎中有如此雄文,何不念出來讓大家共同評之?老夫想陛下也是十分想聽的,畢竟自賈生去後,國朝再無鴻文鉅著。”
晁補之看到景帝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國相大人,補之焉能讓國相大人失望。”
於是大殿之後響起了晁補之抑揚頓挫的聲音。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慾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
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喪,齊亦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遠略,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荊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於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卻之。洎牧以讒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向使三國各愛其地,齊人勿附於秦,刺客不行,良將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
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併力西向,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嚥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趨於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劫哉!
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苟以天下之大,下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