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裁判少一鳴鑼,二個對手同時站起身來,互相張望著,想立刻知道對手的戰果。
何仙姑和旺哥平齊地並列著,站在了一起,這說明,他們分別割出了同樣的距離。
旺哥回頭看見自己那七扭八歪躺了一地的稻子,不禁自慚形穢。
再看一眼何仙姑的腳下,在最後的一段,何仙姑不是像旺哥那樣,割出“一條線”形狀的稻茬。而是,增加了割稻子的面積,在最後一段呈現出一個六瓣花形面積的割茬。這說明,何仙姑在同等的時間裡比旺哥多割出稻子數十捆。
旺哥爽朗地一抱拳,說:“我認輸。”然後,他越過田埂,提前向昔日的“稻聖”——老稻客深施一禮,以示敬意。
田了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村裡能把割稻當成享受的,恐怕只有何仙姑和老稻客這種資深人士,以匠人之心、虔人之禮對待每一事、每一物……
一場所有人對結論都不持爭議的割稻比賽就此告一段落。
何仙姑迎著人們親切的目光,緩步走回到人群中。
咕咕問道:“泉子,怎麼犒賞咱的勝利啊?!”
泉子瞥了一眼籃子裡誘人的手擀麵和一小碟紅豔豔的辣椒麵,即刻明白,這將是今年稻客們的“第四碗麵”的原料。
泉子提起籃子,笑著當仁不讓地說:“借花獻佛,我來給咱的稻聖做一碗油潑面!”
咕咕不放心泉子的手藝,搶回籃子,說道:“得了吧!這‘最後一碗’還是我自己來,你把鍋支起來、火給點旺嘍……”
在村民當中,泉子野地搭灶的本領無人能及。
咕咕將所有配料擺好,泉子搭的簡易的灶臺已經出現在眾人眼前。
片刻功夫,粗細勻稱的手擀麵便在鍋裡翻滾起來……透過鍋裡冒出的熱騰騰白氣,少一瞥見了咕咕額頭上掛了幾滴晶瑩剔透的汗珠子,他比誰都清楚這個時候是咕咕最開心的時刻……
“嗤——”
當一大勺滾燙的菜籽油澆在手擀麵上的辣椒麵上,幹辣椒麵、新炸的菜籽油和用新麥磨出麵粉做的手擀麵在大鍋裡相知相遇。
火與辣的相互萃取,油與澱粉的攪拌,醋與鹽的提味……勤勞的人用自己的雙手將肥肥地力下的莊稼和原生的調味“捯飭”成一頓好飯菜下肚的酣暢淋漓……
享受這樣一碗再普通不過的麵食,是田間辛勤勞作的稻客們最幸福的時刻。
大堰河的村民們以火辣的油潑面來合力慶祝豐收季的重頭戲——割稻穀季節的即將結束。
沒有華麗的擺盤,沒有珍貴的食材,也沒有高貴的食客……發生在甘花溪畔田間的是人與天地最樸素的對話。
這裡,背朝黃土,面朝天,大堰河的村民們以敬重之心禮拜那賜予他們這一切的天地,以及護佑他們的神靈。
……
少一作為稻客的一天短暫時光很快地結束了……
深夜,少一手上的傷口開始火辣辣地疼將起來,他輾轉一夜,未能入睡。
想起百里奚白天的一句話:“你手指骨頭的顏色和村長家牆上掛著的鹿首的顏色一模一樣……”少一心裡也開始打起問號。
咕咕睡熟後他獨自一人悄悄地來到鹿首前,月光灑在鹿首上,少一伸出手掌,似乎,鹿首沉靜的眼神正看向自己傷著的骨頭。
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長案前默默注視的鹿首,他曾無數次站在鹿首前,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注意到鹿角的殘缺。
“那塊殘缺的鹿角……你,早有一天會發現它在那……”耿丁站在少一身後已經多時,低聲對少一說道。
少一轉身舉起受傷的手指想問些什麼,耿丁只是衝他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離開了。
少一緩緩走近鹿首,不慎之間,他左手碰到了香案上已燃了四分之一的香,只覺傷口處一陣酥麻,低頭一看,少一發現:香灰穩穩地落在傷口處,並滲透進受傷的傷口中。
酥麻的感覺由受傷的手指轉瞬蔓延至全身的筋骨,少一一個站不住,重重地倒在了香案前。
……
百里奚見門開著,就推門而入。
少一嘴角像掛個“月牙兒”似的,躺在香案一旁,睡得正酣。在他的左手傷口包紮處,布帶上依稀可見殘存的類似藥粉的粉末……
此時,香爐內那炷香早已燃盡……
“少一醒醒……”,伴著雞叫的聲音,百里奚叫醒了睡得正香的少一。
緩緩睜開眼睛的少一隻感到渾身好舒坦,左手上的傷口也不再疼痛了。解開纏繞好多層的布條,他發現,手指竟在一夜之間完好如初,甚至連疤痕都未曾留下。
原來,少一昨晚將香灰敷在手指傷口處,不僅傷口好了,心裡也不知怎麼添了許多奇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