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市位於雲中西南,緊鄰薦福寺,這裡是整個雲中生意最紅火的地方。
每日裡,新鮮的蔬菜瓜果、活蹦亂跳的雞鴨鵝魚蟹、上好的竹床玉屏……都是各家商戶從郊外集貨、經南城天啟門送到大河集市上擺攤售賣的。
什麼鹽巴柴火、布料桑麻、針頭線腦、花盆鍋蓋、炊餅吊饃、馬鞍農具等等,老百姓生活的東西在這裡一應俱全。
不論寒來暑往,大河市都行人如織,客商不分國界。
看那廣場上雜耍的虎頭豹身男,是北地大漠人;那綸巾雪靴的書生,是南蠻人;那狐媚子的豆腐西施,是東海母系部落的……
經濟、文化獨領天下的大周是個開放進取、崇尚和平的朝廷,每每,以廣迎四海賓朋昭示天下。
住在大河市附近的居民多是老雲中人,天子腳下,自是自矜又懂禮,且有容乃大,老雲中本地人大多肯真心地接納外鄉人成為雲中的新一員。
少女小漁正在後臺看吉祥戲院的大戲,她暗中傾慕那南蠻子出身,現如今是頂樑柱的“於花魁”,自己偷眼觀瞧那臺上的唱唸做打,不禁喜上眉梢,還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心情,恐被她的虎媽給逮住,再給臭罵上一頓。
木匠老爺則喜歡帶著徒孫給越神廟上香,那祭拜的可是發源於且末的多神教。
院裡那個悶葫蘆,人稱豆芽菜的甘二則喜歡在賭了一晚上前後,一大早去街上擺攤的那裡強取保護費,不論是不是有根底的、是不是老街坊鄰里,也不論來自哪個國家的商戶,甘二一律視之平等,只認錢,不認人。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不,房東胖嬸喜歡在逛完胭脂街後,邀上附近幾條巷子的各種族大姨媽大姑媽,一起在“大碗舉”茶樓包上個單間,搓一下午的麻將,再順便東家長李家短的,說說婚喪嫁娶,再侃侃雲中這勢入破竹的火爆房價。
要說,城南的居民有工匠、商戶、小業主、走天橋的、牽線搭橋的……人員混住,所以,城南也就成為了滋生八卦的熱鬧之地。
八卦者們還真有個交換見聞和時論的地方,那就是裘記削麵館。
裘記削麵館,那叫一個名氣響亮。說起來,吃過這裡面的人,都會念念不忘,總會回頭再來吃麵。到後來,對於他們,這來裘記吃麵,還真成了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大受享,三天不吃,就心裡癢癢。
這雲中過去發生的、正在發生的,甚至是即將發生的大事小情,都能在這一張四方桌上匯成四碟附送的開胃小菜、就上一大碗風味地道、料實、量大的削麵,來個痛快地小道訊息傳遞、七嘴八舌議論、唇槍劍雨爭執……
日子久了,這些面客們不是離不開那張面桌,而是離不開這八卦的氛圍啦。
自打前些日子聽了蠻子對裘記削麵館的介紹,少一來吃了一次削麵,從此就欲罷不能。
這不,裘記館裡除了一聲聲夥計“您來了!”、“您裡面請!”、“請好吧你嘞”的叫聲之外,就是嘰嘰喳喳、喧嚷不停的個桌八卦:
“唉!桑葚家的小子參軍入伍去了邊關,這一走,已經三年未回還了……”
“嘿嘿,聽說沒有?那王上賞賜的祖蔭大匾被喜旺這個登徒子給賣了,換了去登紅袖招的打賞錢。”
“富貴老爺多年的漕運生意被那清河郡的小白臉書生給設計給搶去了,到了,還真的捎帶著陪了夫人”……
誰家小孩上學堂了,誰家又紅白喜事啦,誰家冒犯了官府,誰家今天的生意拜關公老爺的福大發財啦……這,就是削麵館裡的嘰嘰喳喳。
從削麵館出來的人們,就會在享受到美味麵食後通體舒坦、心滿意足的同時,將從這裡聽到的新鮮八卦猛料給迅速地散佈向京城的四面八方。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那積著油垢的食肆後窗、滿是菜葉的搗衣池、大染坊的染缸邊,總有人在“被八卦進行到底”,扯著“閒篇兒”,什麼“公主將來會嫁往何處?”、“北方的戰事什麼時候能停歇啊?”、“嘖嘖,新狀元郎走那平安通衢大道時收到多少姑娘們的青睞啊!”……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織繡紡紗的姑娘在八卦、拳打腳踢的武館學徒在八卦、甚至是買賣興隆的昌盛號老爺,也一樣離不開這有人間煙火氣的八卦。
曾幾何時,風雲流轉,新聞變舊聞,很多事情是當時起鬨八卦,隨後,就被大家給淡忘和習以為常啦。但是,有些卻永遠不會。
此時,少一早早劈完了咕咕安排的柴火,比往日來麵館的時辰要早。進了麵館,他直直走到柱子旁那張尚無人的四方桌前坐下。
“小哥,還是老規矩吧?!一碗削麵,一小碟豆腐絲面要煮老一點,多綠菜、老醋,少面、少鹽、少辣椒,不要韭菜花、蒜頭?”夥計麻二哈麻溜地一口氣道出了少一平日裡吃麵的偏好。麻二哈總能準確地說出顧客的喜好和忌口,雖然少一還是第二次踏入裘記。
……
“十二年前,左將軍莫浩然那可是威武甲天下,於邊境上宛城一夜屠城啊!”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捫了一口酒,對同桌說道:“叫我說,他身懷絕技,本身絕不在季大將軍之下……”
“唉!忠義又有啥用,那右將軍重凱不是不服氣嗎,還發出戰書,要挑戰莫浩然,結果,誰能想到,王上竟然沒有發話阻止,這不等於就是默許這二位將軍相互殺戮,以暗收漁翁之利嗎?!”
“噓——,小點聲。”一個老頭警告著。
“可憐這莫將軍戰死了,妻子也跳河殉了夫,就剩下四個月大的獨苗——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