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驟然被施了定身法,背對著我,身體僵立不動。
我調整了有些紊亂的呼吸,踱步到他身後,平聲開口:
“怎麼這就要逃了?不打算再將我劫走了?”
凌念空艱難地轉過身面對我,雙眉緊蹙,面白如紙,周身散著淡淡的酒氣。
我想起阿燃刺他的那三劍,視線在他身上偷偷掃了一圈。
雖看不出什麼端倪,卻也知道,那三處傷都不輕,他怕也是剛剛能下地。
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喝酒,這個瘋子怕是不要命了!
我閉了閉眼,壓下心中憤懣。
“都被我發現了,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我重新抬起眼看他,入眼的是他滿目難以言說的痛。
他緩緩抬起手,似是想要來抓我的肩膀,可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卻又停住,隱忍剋制。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眸子越來越亮,那熠熠的光似是比天上的月還要亮上幾分,猶如星河,令我炫目。
“燕兒……”
這一聲喚剛出口,他眼裡的星河便傾瀉而出,簌簌落下。
他狼狽地彎了彎唇,立時又有兩串淚,沿著他頰上的溼印滑落。
“燕兒……原來……原來你因為受了這麼多的傷……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我本以為,我欠你的是一條命。卻不想我欠你的,此生都還不上了……”
他有些喘息,卻還是接著道:
“我本來是想好好護你的,不準任何人欺你半分的。可是到頭來,傷害你最深的人,卻恰恰是我……
燕兒,我是不是……再沒資格了?”
在看到他眼淚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流淚。
不是因為傷痛,不是因為挫敗,而因為我。
我強忍著噬心劇痛,硬生生開口:“你知道就好。”
“燕兒,或許那個時候你說的是對的,我只能為你帶來痛苦。所以,以後我會離你遠遠的。我決定……放了你……”
“好。”
除了這一字,我不知再能說些什麼。
“燕兒,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我默了片刻,輕輕道:“你走吧,再也不要來了。”
語畢,我轉身行至廊下,拾起躺椅上的扇子,進門,轉身。
剛要關門,一陣夜風迎面吹來,一併帶來的,是院中之人心意難平的叮嚀:“燕兒,照顧好自己……”
風止,聲卻未落,四處迴盪著,攪動了一院的秋水。
我忽然有些怕了,握著門邊的手緊了緊,趁他那餘音還未來得及將我的心池也攪上一攪,便重重地將屋外的一切都死死地夾進了門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