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嘴角再次漾開淡淡笑意。“回皇上,臣今日是來領罪的。”
領罪?他這唱的是哪一齣?難道他要把簡戚之死和物證被盜兩項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嗎?他是這種甘願吃虧的人嗎?我疑惑地望向他,他不動聲色地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哦?凌愛卿何罪之有?”皇帝擺出一副極有興致的樣子。
“此案錯綜複雜,還請皇上命袁大人從頭講起。”凌念空道。
被凌念空點到名字,袁載道似是將脊背挺了挺。
皇帝眯了眯眼,望向袁載道。“袁愛卿,既如此,你便將簡戚身亡當日的情形同朕及眾愛卿細細講來。”
袁載道深深一揖。“臣遵旨。”
於是他便將那日我入刑部問診、簡戚服藥後不足一刻便身亡,以及隨後從我身上搜出血字布條,乃至那布條牽連出的物證失竊一案均無甚遺漏地講了出來。
在袁載道的講述中只有事實,沒有案情分析,更沒有刻意暗示我就是兇手。想起他先前為了逼我認罪使出的各種手段,他今日這般表現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聽他講完,殿內眾人皆陷入了一片寂靜。皇帝的眸色有些晦暗,思忖片刻,終是將目光停留在了凌念空身上。
果然,能當皇帝的人都不是傻子。不用袁載道提示,皇上還是懷疑到凌念空頭上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凌念空,你想要脫罪可就難了。
我下意識看了看身邊之人,他仍是表情淡淡。
凌念空,你就如此肯定自己能全身而退嗎?你憑什麼如此胸有成竹?接下來你又會怎麼做?
我還在暗自思索,皇帝卻已開了口:“凌愛卿,朕記得當年冷毅寒之案的罪證皆是由你搜集的,可對?”
“皇上記得不錯,當年是您命臣密查冷毅寒通敵罪證。在您命刑部匯總證據之前,所有證據皆掌於臣之手。”凌念空毫不避諱地道。
他將話說得這樣絕對,難道看不出皇帝已經在懷疑他了嗎?他這分明是在往槍口上撞!
凌念空,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真的要認罪不成?
“如此說來,凌愛卿,你可知曉這物證為何人所盜?被盜的物證又是何內容?”皇帝的語氣很是隨意,好似閒聊一般,可他的手卻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起龍椅的扶手來。
“回皇上,臣知曉。”語畢凌念空堂而皇之地握住了我的手。
這可是在大殿上,他竟這般旁若無人地牽我的手!?我想掙開,他卻將我的手我的更緊,令我掙脫不得。一種不詳的預感悄無聲息地湧上心頭。
“哦?”皇帝的視線落在了我們交握的手上。“那凌愛卿倒是說說,是何人膽敢偷盜叛國之案的物證。”皇帝的語氣終於沉下去,帶上攝人的冰寒。
大殿上瞬間寂靜得令人發顫,只聽得一句不卑不亢的冷清話語:“回皇上,正是臣。”
這六個字自我身畔傳來,在空曠的大殿內迴旋,久久才散去。
我呆住,他竟還是承認了嗎?可他為何要承認呢?以他的手段,他若是想脫罪應不是難事,可他為何……
皇帝的面色逐漸陰沉,殿內眾人皆是噤若寒蟬。
“凌念空,你可知辦案之人偷藏物證,當以何罪論處?”皇帝的聲音冷到極點,也不再用“愛卿”這樣的稱呼。
“回皇上,尋常案件,辦案之人偷藏物證,當革職抄家,闔族逐出盛京城,世代不得入朝為官。”凌念空沉聲道,握著我的手卻是那樣堅定,而我卻心慌起來。
“若是大案又當以何罪論處?”皇帝的語氣咄咄逼人起來。
“若是大案,除以上責罰,犯案者……當斬。”最後兩字他咬得極重,語氣更是低沉了幾分。
“念空!”我忍不住低撥出聲,整顆心揪成了一團。
他卻並不看我,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忽然想起入殿前他對我說過的話,他說:“相信我。”我心中忽然安定了幾分。
皇帝瞥了我一眼,對凌念空怒道:“你既知曉,當初又何必犯案?再者說,現下並無直接證據指明是你命人偷了物證,為何急著認罪?你究竟想隱瞞什麼?!”
不想,凌念空竟是苦笑一下。“皇上英明,現下的確沒有明確證據,可是……”他望了望我繼續道:“袁大人為了查出偷盜之人,對宣兒用了刑,宣兒身子本就弱……臣……於心不忍。”他這番話並無多少情緒在內,卻讓在場眾臣竊竊私語起來。
凌念空,你真的……真的是為了我,為了幫我脫身才認罪的嗎?
不對。我強壓下胸臆間因他那番話而洶湧如潮的情緒。
或許旁人聽了會如此認為,可是我清楚得很,我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是斷不會為我如此的。他這番話應是有意說給眾人聽的,或者是有意說給某個人聽的。我四下掃視,忽然看見太子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得意的笑。那笑極淡,卻還是讓我捕捉到了。
我忽然想起昭元節那日偶然間聽到凌念空與薛讓的對話:薛讓說太子在找尋他的弱點,而凌念空說太子要尋弱點,那他予他一個便是……
我腦中忽然清明起來,原來如此,原來我於他真的只是一枚棋子……
心忽而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