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上院門,邊伸懶腰邊朝臥房走,卻聽得院門又有響動,忍不住心中哀嚎:這麼晚了還有人來!?語氣也盡是不耐:“誰呀?”
轉過身卻是一愣。“大人?”
來人依舊青衣裹身。他唇角微勾,緩步進入庭院。
見他進院我犯起難來:這院中不過一間臥房、一個小廚房和一個廢棄的雜物間。請他入臥房自不妥當,廚房和雜物間便更不用說。總不能每次都讓人家席地坐於廊下吧?
似是看出我的為難,他爽朗一笑道:“姑娘不必煩擾。月朗風清,這院中別有一番意趣。”語畢,照舊席地而坐。
我放下心,也跪坐下來。想不到在這等級森嚴、規矩繁複的皇宮,還能如此不拘於禮數。
“姑娘近日可成了宮人間熱議的話題。”他緩緩開口,話中帶笑。
我一愣,不解望他。
“宮人皆傳這蔽天閣內院拘了位神醫聖手,救活了惡疾纏身的劉尚寢。還說這神醫才德兼備,引得一眾宮女太監前來尋醫問藥。”
“神醫聖手”?我狼狽苦笑,不過是這南離國不識得帶狀皰疹這種病罷了,我還怎就成了神醫了?主任若是知曉,必定要嘲諷我好一陣。
想到前世的生活,心中突然感慨起來,那再不是屬於我的生活了。同時也發起愁來,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在皇宮出風頭多半是禍非福。不知若是嶽鸞漪得知她將我送至此處後,我不僅沒受罰,反而成了宮人們交口稱讚的“神醫”會不會氣得瘋掉。於是忍不住心中哀嘆:想默默無聞地過平淡日子怎麼就如此之難?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復又想到這星象官方才稱大娘“劉尚寢”,原來大娘並非普通僕役,竟還是個有品級的女官。在我前世的古代,隋文帝在內廷設女官六尚,即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工。尚宮,掌導引皇后及賞賜等事;尚儀,掌禮儀教學;
尚服,掌服章寶藏;尚食,掌膳食醫藥;尚工,掌營造百役,而尚寢,則掌帷帳床褥。只是不知這南離國的尚寢是否與我那時空古代的官職相似。
“姑娘可是有心事?”許是見我良久不語,星象官問道。
我靜默片刻方才開口:“若我走了,那些宮人豈不是又無從尋醫了?”
面前之人呆了呆,似是沒想到我會如是說。
“下人就是下人,尊卑有別,若因求醫無門而疾病纏身,則是先定之命數無可更改。”
聞言我心中憤懣難平。“可是下人也是人。人與人生來便是平等的,哪裡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在疾病面前、死亡面前更是如此。即便是這世上身份最為尊貴之人也難免俗。”我自顧自地繼續道:“若是太醫院下能夠專設一司為宮人瞧病就好了。”
這南離的宮廷醫療體系還真是落後。在我那一時空的唐代,太醫院稱“太醫署”。太醫署的服務物件不僅包括皇帝、王公、百官、後宮,還包括軍隊、官府工匠、宮人。由於宮女、太監人員眾多,太醫署還專門設有患坊,由太醫署的醫師、醫監、醫正輪流值守。
“哦?”
我聞言回神,方察覺我將剛才那番人人生而平等的論斷講給一個封建社會的古人其實很不妥,他甚至說不定會覺得我大逆不道。
我心虛望他,果然發現他眸中盡是陰鷙。
“人人生來平等?”他的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你這一論調倒是大膽。不過你方才說在太醫院下設一司倒是有趣,以你之見當如何?”
見他沒有指責我的意思,我心中稍安。也是,我們不過是閒談,無需認真。
至於這太醫院該如何整改,他想聽,我便勉為其難告知於他。反正他不過是個星象官,而我只是侍女,告訴他想必也不會惹出什麼亂子。於是便把我所瞭解的唐代太醫署及患坊的歷史悉數告知,不過為避免麻煩,我自是隱去了時代背景,只說是自己偶然想到的。
聽完我的敘述他久久不語,只是上下打量著我,眼神奇異。這人的目光還真是銳利,盯得我渾身發毛。
我狼狽開口:“大人……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大人不必當真。”
“那可未見得。”他凝視著我的眼,眸光之中盡是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