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思忖良久,依舊不得其解。轉頭望向窗外,已是月上中天。複檢視更漏,發現已是亥時五刻,也就是大約晚上九點半,心中突然記掛起他來,便披上一斗篷,去別苑看他。
這是我第一次到別苑來,別苑較道觀的院落稍小,不過也分前後院,前院待客,後院是起居之所。
踏進後院,發現正中房門緊閉,內無絲毫亮光,想是修離的居室,他近幾日在觀中閉關,故而房內無人。又向東側望去,發現東側廂房內燭火搖曳,心想這便是他的房間,便移步過去。
輕釦門扉,屋內並無反應。於是輕喚兩聲,結果還是無人應答。
不在嗎?這麼晚會去哪裡呢?
推門進屋,發現屋內果然無人。
這就屋只的擺設比起我住的那間倒是豐富了不少,除了床榻、書案、衣櫃,還有設有軟榻,軟榻置於房門的左手邊與書案相對。軟榻旁設一茶几,几上放著一隻茶壺、一個茶盞。茶壺壺嘴還嫋嫋冒著熱氣,想必他是剛離開不久。
漫步至書案前,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桌上攤著一張紙,上書有字,字跡筆鋒盡顯,如若斧砍刀切一般,而整個運筆則又行雲流水,婉轉自如。
我有絲驚異,前世對書法的瞭解雖只是皮毛,但也知道同時具備這兩種特徵的書法,絕不多見。不過都說字如其人,想起溫柔似水的他在夢中卻又那般狠絕的表現,倒也便不難理解了。
忽而想到,有朝一日他解了毒,便會想起白日身為空兒時的所有過往,定會知曉我並非原主。到那時……他會如何待我呢?
我苦笑,不論他日後如何待我,我都不會為自己做出的選擇後悔。
同時又忍不住自嘲:燕林宣,你美其名曰隱瞞身份是為了讓他安心解毒,其實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想和他朝夕相處的貪念罷了。可那又如何?我做了選擇,日後承擔後果便好。只希望我的欺騙不會為他帶來太大的傷害,可再大的傷害,又怎能比得上性命之憂呢?思及此,不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方才只顧著賞字,卻沒注意字的內容,復低頭去看那行字,不由心中一愣。只見紙上寫著:欲問相思意,又恐情緣絕。
原來總是與我溫柔相對的他,內心竟是如此不安。那樣隱忍的他竟還是忍不住將心中鬱結訴諸筆端,想必他的內心也頗受煎熬吧?
回過神竟發現自己提筆在他的那行字後提下了卓文君《白頭吟》:“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愣怔間,忽聞院中腳步聲傳來。
他回來了?
我突然玩心大起,一個側身躲進了床榻與牆壁之間的間隙,被帷幔一遮,絲毫看不出有人躲在那裡。
剛藏好,聽得腳步聲已至門口,心中卻生疑:好像不止他一人,莫非修離提前出關了?
剛思及此,只聽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透過帷幔果然看到兩道模糊的人影,一是念空,可另一個卻不像是修離。
疑惑間聽得那陌生人開口:“統領。”似是伴隨著行禮的動作。
我更是疑惑,統領?他稱呼念空統領?沒想到念空還是個什麼統領。
只聽念空輕笑,嗔道:“和你說過多少次,你我私下不必如此。”
那人乾笑兩聲。“我這不是習慣了嘛!”語氣頗是熟稔。聽到這聲音我禁不住一愣:這聲音好似在哪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對了念空,你交給我的事已經查清了。”那人語氣嚴肅起來。
“是何人所為?”念空的語氣瞬時冷厲,令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北離。”
“北離?”念空似是對答案頗是意外,似是思忖起來,不再出聲。
“其實也不難理解。當初她父親雖是向北離傳遞南離情報,但也定是對北離的情況有所瞭解。想是北離得到風聲,得知其女尚在人世,擔心情報外洩才會有所行動。”
我聽他的話聽得一頭霧水,卻暗自心驚:念空竟然牽扯進了南離北離兩國間的紛爭。而且看樣子與他對話那人是他的手下,但關係卻又非同尋常。
念空沉默良久才道:“這不合情理。國情密報自不會讓一女子知曉,況且現下兩國表面上還未動干戈,北離就算是想殺人滅口,也不會冒如此風險……”
念空的話忽然頓住,我還在不明所以之際便只覺頸間一緊,雙腳離地,被一股大力從間隙扯了出來。
我直覺頸上劇痛,好似要被掐斷,呼吸也停滯,毫無力氣掙扎,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看清我的面容,念空面上的冷厲之色瞬間換為驚詫,急忙放我落地。我立刻垂下頭,揉著被他掐過的地方,大口喘息。良久才緩了過來,抬頭看向兩人。
只見念空上前一步。“宣兒,你可有事?我可有傷到你?你為何躲起來?”
我也想問我剛剛為什麼躲起來,真是自討苦吃!
“我……我……”脖子被他掐過,竟連發聲都變得困難。
見狀,方才與他對話的男子立刻朝我遞來茶盞,我接過,剛想向他致謝,卻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