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瓷安每日做完功課,便會迫不及待地抱著琴去尋她,偶爾與郭採練相見一次,一彈便是半日。
郭採練:逐漸變慫,逐漸想跑,逐漸上癮。
到事發前些日子,郭採練已經每日準時搬把椅子蹲點。陸瓷安的琴聲如深林墨竹,一曲聽罷,餘音繞樑三日。
在郭採練眼裡,陸瓷安是曲高和寡的俞伯牙。對於陸瓷安而言,郭採練是他的鐘子期,丫鬟垂柳曾心驚膽戰數日,最後哭笑不得的發現,兩人的交集只限於撫琴,完全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這種詭異的和諧,一直進行到了郭採練生辰日那時,陸瓷安單獨將她約出。
在喧鬧的酒樓裡,他為郭採練彈了一首《採練曲》。
高山流水意無窮,三尺空弦膝上桐。此曲奏出,明明周圍喧譁聲不斷,郭採練耳邊卻唯有絲竹之聲,聲聲入耳。
“他剛剛作出那首曲子,彈奏時只有我一人聽見。也就是說,我是唯一能替他辯白的人證。”
“我本想去作證。”郭採練頹廢地嘆了口氣,“卻被白公子攔住,讓我明白那韓琴師背後有人。我此刻出現,無異於為家父樹敵。”
“再加上,你一旦出席作證,你和那位陸舉子之間的關係,就誰都說不清了。”殷樂補充。
“可你既然說那首曲子只有你和陸舉子聽到過,那若是韓照人真的抄襲了陸舉子的曲譜,那這曲譜又是如何傳到韓照人的耳中,再被謄抄出來?”
一旁正裝作無意瞟著殷樂的白朝琢聽到這話,忍不住微微點頭,以示讚揚。
而那一直未發聲的年輕人此時開口:“聽到這首曲子的人,除了我與郭姑娘,還有我身邊的書童。”
“那書童呢?”殷樂問道。
“身亡。”陸瓷安把頭偏向一邊,深吸一口氣,似乎根本不願提及那件事。
殷樂驚歎一聲,這已經不單單是抄襲與否,竟然還鬧出一條人命。
“可大周律法裡,並沒有針對抄襲定下過法規。那書童又是奴籍,陸舉子被抓,並不會有生命危險。白公子此舉,恐怕得不到令尊的讚揚,冒著被責罰的風險將陸舉子接到這裡,你是發現了不尋常之處嗎?”
“不尋常之處?”從一開始,白朝琢對殷樂的目光便包含著讚賞,但聽到這一句話,他不由得冷笑一聲,“不妨你來猜猜,這次的事情有什麼不尋常?”
“這件事我也略有耳聞,能鬧得如此滿城風雨,除去烏煙瘴氣的民憤,就是韓照人背後有人撐腰。”
“能壓著京兆尹的人,對方是必然是三司使中的一位了。”
“是。”白朝琢點了點頭,“再加上大理寺正卿的酷吏形象人盡皆知,陸舉子若是入獄,恐怕走不出來。”
是了,長安城的那位秦正卿,人長得斯斯文文的,卻是一個好用刑的主。他會許多方法,能將嫌犯折磨的生不如死,卻不傷根本,即使是冤案,只要放還養些日子,那受盡折磨的嫌犯便會完全好轉。
這樣的人,所有人都怕,卻不知道從何指責。正因為如此,秦正卿安安穩穩地坐在大理寺正卿的位子上,一坐就做了將近十年。
“但白公子,恕我直言。”殷樂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掃過,“在下認為,你不適合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