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二月,喜事不斷,秋生和熊吉也成親了,因著秋生管著幾家小茶山,新房就安在青竹山莊上。
熊永年雖說是嫁女兒,卻與招婿差不多,多了一個人叫爹。
倒是梁滿倉和大丫的親事,一直沒什麼動靜,顧青竹因著青松的事,一時分不出精力來問。
直到有一天,聽廖青說,看見梁滿倉跟雲初在一起做事,想來他又被馬三寶招回去了。
如此一來,大丫的親事,只怕又要推後了。
春天一步步近了,山野裡冒出了濛濛的綠色,嬌嫩的如同一層霧氣,顧青竹整日在茶園裡忙碌,兩個小孩在奔跑嬉戲中成長。
這日傍晚,顧青竹從茶園歸來,見慕錦成捏著上次馬三寶送的茶發愣。
“你想什麼呢?”顧青竹走到他身旁坐下。
慕錦成答非所問道:“青竹,我問你,若你不在山莊,熊叔和老任頭他們能制好三季茶嗎?”
“這已經是我們第三年大量製茶了,他們當然曉得怎麼做。”顧青竹呡了口茶,頓了會兒,又疑惑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你嫌山裡住的不好?”
“怎麼會了,只要與你和孩子在一起,哪怕住茅草屋,我也願意,只是,我剛才一直在想義父之前說的話,若想慕家茶成為無冕之王,我們定然不能做井底之蛙。
我其實是想……想去名山大川,遍訪茗茶,你可願與我一起?”慕家茶捻了捻那片幹茶,抬眼看顧青竹。
“外面真的有不同的茶嗎?”顧青竹盯著他的琥珀色的眼睛看。
“在我原本的世界是有的,不同的茶樹品種,不同的製茶工藝,甚至是不同的地理環境都會造就不同的茶。
每一種茶,都有最頂級的出處,比如西湖龍井、安吉白茶、蒙頂黃芽、福建大紅袍、雲南普洱等等,都是一個地方特有的山水雨霧孕育出的驕子。
安南之戰,讓我從南到北走了一遭,這裡雖不說與我的世界完全相同,但我相信,這裡也同樣存在我們未曾發現的茶。
更何況,有此為證,難道我們不該試一試嗎?”慕錦成將長長的茶梗伸到顧青竹面前晃了晃。
順手接過,顧青竹微微搖頭:“我信你的話,也想與你一起尋茶,可祖母年紀大了,母親身體又不好,咱們如何離得開?再說,還有念平和念安,他們還太小。”
“只要你願意就好,其他的由我來說。”慕錦成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隔了幾日,顧青竹一家四口回了南蒼縣的慕府,寇氏想念孫兒和曾孫,晚上吩咐廚娘做了好些菜,打發人請了西院的慕紹臺一家,還將慕明成和宋允湘也早早叫了回來。
一家子難得聚這麼齊整,寇氏高興,晚飯桌上興致好,還陪兒孫們喝了一杯酒。
晚宴將了,慕錦成放下酒杯,不經意道:“二哥,我有個事與你說。”
“眼瞅著離清明沒幾日了。山莊上要製茶是不是?你們儘管去,我會多抽時間照應家裡的。”慕明成搛了一塊魚,順嘴說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想和青竹一起出門,遍訪群山,尋找新茶。”慕錦成一邊吃菜,一邊說。
這句話被他刻意說得雲淡風輕,而聽到的人,無不嚇了一跳。
慕明成筷子一抖,魚肉掉在他面前的小碟中:“你……你說什麼?”
他明明聽得清清楚楚,卻怎麼也不肯相信。
盧氏比他更急:“錦成,你瘋了,茶哪有什麼新舊!再說,你祖母年紀大了,你就不能讓她安享晚年!”
慕錦成掃過桌上每一個人的臉,平靜地說:“娘,二哥,你們聽我慢慢說,咱慕家茶起起伏伏百年,遠的不提,只說當下,咱家在遭了難之後,若不是有了炒青,單靠日漸凋敝的蒸青,還能這麼快恢復嗎?”
“就是因為有炒青,咱們現在不是很好麼,我聽韓守義說,南來北往的茶商,十之五六都來南蒼縣買茶,還有人單認我們家的買,現下如此興旺,你又想折騰什麼呢?”盧氏捨不得兒子,強耐著性子勸。
慕錦成給盧氏舀了一勺蛋羹:“娘,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今炒青技藝已經傳授出去了,遲早有一天,炒青也會像蒸青一樣普及。
到時,各家為多賣茶葉,就會選擇最簡單易行的競爭手段——降價,會一直到降到無利可圖,甚至虧本。
旁人將來或許會擯棄這個不賺錢的買賣,可茶是慕家根本,萬萬不能丟的,難道,我們要重演一遍蒸青的沒落,到那時才思變嗎?”
“我早說不要這麼早將炒青技藝傳出去!”盧氏看了眼顧青竹,轉而說,“咱家不是還有其他四種茶麼,又沒有傳給別人,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