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了韓守義的話,既傷心,又內疚,若不是為了保慕紹臺平安,慕錦成原本不用到安南去的,這會子出了這樣的事,她後悔已來不及。
盧氏趕忙擦擦眼淚,站起來道:“弟妹進來吧,我還沒睡呢。”
羅霜降一進屋,就要朝盧氏下跪,嚇得盧氏一把托住她:“你這是做什麼!”
“大嫂,錦成的事,是我對不起你!”羅霜降淚眼婆娑道。
盧氏深吸了一口氣,強做鎮靜道:“這怎麼能怪到你頭上呢,再說,娘講了,這事還不定呢,咱們可別自亂陣腳,讓旁人看了慕家笑話。”
“是是是,還是大嫂說得對。”羅霜降忙擦了擦眼淚。
盧氏忍住心中痛苦,拉著她在桌邊坐下:“榮成呢,他那麼小,你怎麼丟下他來了?你也要放寬心,別太煩憂,不然,若是回了奶,他可就遭罪了。”
“榮成適才鬧覺,我將他哄睡了,讓秋雁看著呢。”羅霜降低聲應道。
在她前世的記憶裡,根本沒有這些事,也不知是她不曾聽說,還是她那時已經死去,所以,這會兒的她,和盧氏一樣,完全不知事情將如何發展下去。
妯娌兩個互相安慰了會兒,盧氏便讓茯苓送羅霜降回去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場滿月宴,被韓守義帶來的這個壞訊息,完全破壞了,慕三爺出了事,整個山莊上,誰還有心情吃吃喝喝,轉瞬就撤了宴席,所有的歡笑全部戛然而止。
及到天黑,下起連綿的秋雨,絲絲縷縷,如人的愁思一般,山莊上雞狗不叫,安靜得只聽見雨打窗欞的聲音。
一股子藥香飄進了遠望院,坐在大案後看書的慕明成微微擰眉,問站在門口陰影裡的長寧:“今兒,山莊上不是挺熱鬧的嗎?又是誰生病了?這會兒還熬藥,是看我一人吃藥太孤單?”
今日慕榮成滿月,秋雁不僅送來了羅霜降親自寫的帖子,還來請了三四回,慕明成才姍姍然去吃了一頓午飯,之後又嫌人多味大,再不肯去吃晚飯,只在屋裡喝了一碗安溪熬的八寶粥,故而對傍晚發生的事,完全不知。
長寧走到桌邊道:“是少夫人的茶香院在熬藥。”
“顧青竹?怎麼會呢,她雖瘦,身子底子還是不錯的,年初鬥茶大會上,她都茶醉成那樣了,還能堅持鬥茶……”慕明成說到這裡,突然剎住了話頭。
這對他來說,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慕明成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有風自窗欞縫隙裡吹進來,燈火跳躍不定,變幻了屋裡的光亮,長寧沒有就留意到慕明成的臉色,而是照自個的思路,自顧說道:“韓掌櫃今天來講,三爺……沒了!”
“什麼?!”慕明成一驚,手上的書籍突然掉在桌上,而後,翻轉了一下,又跌落到地上。
“據說是被亂箭射死的。”長寧低聲補充了一句。
胸口一陣鈍痛,慕明成沒有彎腰撿書,而是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了神。
長寧見他面色蒼白如紙,疾呼道:“爺,爺,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短促而尖銳,驚得外頭的安溪猛衝進來:“出什麼事了?”
“你們下去歇著吧,讓我單獨待會兒。”慕明成疲憊地閉上眼睛,怏怏道。
“爺,你別……”長寧一臉愧疚,恨不得將自個舌頭咬掉。
慕明成不想繼續聽下去,擰眉揮手,安溪看了眼長寧,在暗處拽了下他的衣袖,兩人一起出去了。
“你怎麼能在爺跟前說這些?他自個還病著呢!”廊下,安溪低低地埋怨。
慕明成開啟大案的抽屜,將一封信拿了出來,那上面和離書三個字,在暗夜昏黃的燈光下,分外刺眼。
他拿著那封信,翻來覆去地看,好似要在那上面看出點不一樣來。
外頭雨下得愈發大了,噼裡啪啦敲擊在青石板上,彷彿鼓點敲在慕明成的心上。
彷彿怕被火燒似的,他一把將信扔回大案抽屜,重重合上,立時起身離開,好像遲一步,就會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
慕明成躺在床上,腦海裡卻半刻也不得閒,湧出了許多他本以為早已淡忘的事情,比如,小時候,他和慕錦成一起去園子裡爬樹吃桑葚,長大了,他出門跟老爹學管鋪子,剩慕錦成一個人淘氣,他常將好吃的留到晚上,等他回來一起吃。
再到後來,他成了慕家出名的商業天才,而慕錦成的名聲也很響亮,是長期佔據《風雅集》紈絝排行榜前三名的大紈絝。
時至今日,兩人相隔幾千裡,一個心死,一個身亡,難道慕家要完了嗎?
秋日悶熱,因著下雨,門窗都緊閉著,這個念頭閃現的時候,他後背的汗珠突然冒出來,匯聚成一條小溪,順著脊樑直流。
慕明成倏然翻身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