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成當了二十年兄長,無論慕錦成如何頑劣,哪怕他在他新婚那日,就知道自個不是慕家嫡長子,他對這個弟弟也恨不起來,可今天聽他說,竟然賣光了鋪子救自己,更讓他覺得自個活著就是個害人的累贅,不僅害譚子衿,如今更把慕家坑了!
“爹說,如論嫡庶都是慕家子弟,男子大丈夫,立於人世間,若連親哥哥都救不了,還談什麼百年家族,代代傳承!”慕錦成被他一罵,反倒高興,起碼他能生氣罵人,比之前的行屍走肉好多了。
“你從小就跟爹對著幹,如今倒半句不離爹說了。”慕明成苦笑一聲。
“我就是後悔少時沒聽爹的話,才落得如今處處被人欺負的地步,二哥,我太難了,等你出來,你把鋪子都掙回來好不好?”慕錦成打蛇順棍上,拿出往日裝可憐的勁頭來。
“你回南蒼縣吧,好好過你的日子,這個案子不可能被翻案,你別費力氣了。”慕明成搖搖頭,走回黑暗中。
“二哥,你別走!”無論慕錦成怎麼呼喚,慕明成都不搭話,後來,索性側身躺下睡覺。
“你別叫了,他今兒還能說幾句話,已經很不錯了。”譚立德走到慕錦成身邊,低聲道。
慕錦成仰頭看他,老人的眼裡有淚光閃爍。
“明成哥,我做了幾樣你平常喜歡吃的糕點,你記得嚐嚐。”譚子衿深吸了口氣,佯做不在意道。
裡面一片沉寂,半點回應也沒有。
一直站在旁邊的顧青竹上前攙扶慕錦成,他傷的那條胳膊使不上勁兒。
幾人依依不捨離了這裡,譚立德又帶慕錦成去看了韓守義等人,獄中條件差,所幸熊永年使了銀子,他們起碼都能吃飽,慕錦成說了好些安慰的話,給了他們很大的希望,大家一時又有了盼頭。
出了牢房,慕錦成心情沉重地問譚立德:“我哥這是怎麼了?”
譚立德伸手遮了遮炙熱的陽光,微微嘆了口氣:“明成雖是庶出,但你爹之前並不知道,且他聰慧好學,你爹一直把他當慕家未來家主培養,而他又十分爭氣,凡遇之事,從無失敗,這讓他有舉重若輕,清雅溫潤的氣度。
然而,也正因為年紀輕輕,未嘗敗績,才讓他心理十分脆弱,沒有你皮實抗打,貢茶案像一座大山,幾乎壓彎他的脊樑,我們一直不敢告訴他你爹的事,生怕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如今見你說了,他也只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反倒讓我放心了,或許這會是件激發他鬥志的好事。”
慕錦成跺了跺腳,撣了撣衣裳上的微塵:“牢裡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就是好好人進去,也能被逼瘋,我得趕快將他們救出來!”
因著還要等燕鐵衣的訊息,幾人不敢耽擱,急急坐車回到德興藥行。
左等右等,一直沒有人來,慕錦成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昨日的判斷是不是準確。
顧青竹下午的時候,帶著熊吉,準備了禮物,盛裝出席蘭夫人的茶會去了,慕錦成坐在門口,有些魂不守舍。
越等越沒有信心,及到傍晚,慕錦成眼見是沒可能了,遂垂頭喪氣地起身,準備回裡間去吃晚飯。
“三爺,請留步!”身後傳來地道的京城口音。
“燕先生?”慕錦成轉身,有些訝然。
就算辦不成事,也不用親自來道歉啊。
燕鐵衣笑,深邃的目光讓人看不見底:“讓三爺久等了,我在聚仙樓擺了一桌席面,男人嘛,喝茶哪有喝酒得勁兒!”
“燕先生夠朋友,走走走,你請客我付賬!”慕錦成歡喜道。
熊永年早按慕錦成的安排準備了一應物品,他不放心旁人,親自跟著去,如此兩輛馬車,一前一後走著,很快到了京中最有名的酒樓——聚仙樓。
這裡果然無愧酒樓名字,富麗堂皇,華美異常,也只是神仙洞府才有這般精緻。
夥計將兩人領上二樓,因著客人還沒到,兩人邊喝茶,邊閒話了幾句。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夥計帶進來一個穿著深藍暗紋長衫的渾圓胖子,他大概與燕鐵衣
十分熟,一見面就說個不停。
“這位是禮部的郭大人,這位是慕家三爺。”燕鐵衣給他們相互介紹。
慕錦成拱手行禮,他對這種腦滿腸肥的蛀蟲沒啥好感,但為了救人,不得不委曲求全。
禮部尚書郭嶽,用他那雙小眼睛傲慢地睇了眼慕錦成,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算是應答。
寒暄間,酒樓夥計將菜魚貫送進來,山珍海味擺了一桌子,燕鐵衣招呼道:“喝酒,喝酒。”
因燕地冬日十分寒冷,故而多是烈酒,又喜用大碗盛裝,一碗喝下,順喉而下,如被火燒出一條燎原小徑一般,幸而,慕錦成是千杯不倒的量,如論怎麼喝,都是來者不拒,還能適時回敬。
一來二往,一大壇酒就見了底,郭嶽酒意微醺,燕鐵衣紅了臉,而慕錦成卻是剛剛好。
“尚書大人,我哥冤枉,貢茶被毀,實是奸人所為,我這次進京,再次遇襲,這次我們逮住了一個活口,待到公堂上,必定能證明我哥的清白。”慕錦成躬身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