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內,管家廖青正陪著趙大河吃早飯,見慕錦成匆匆趕來,忙起身給他沏茶。
趙大河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他起身規規矩矩請安:“三爺早。”
“我不來早不行啊。”慕錦成將馬鞭扔在桌上,大馬金刀地坐下。
趙大河閉嘴不言,顯然,這頓早飯是吃不下去了。
“說吧,我大舅到底遇著什麼事了?”慕錦成倚靠在椅子上問。
“老爺只讓送信,等回話,並沒有告訴我別的事。”趙大河眉眼低垂道。
慕錦成傾身淡笑:“你是我大舅身邊最得力的人,想來也是知道我的秉性的,慕家現狀你看見了,如今,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若是這樣交差,恐怕不會讓他滿意吧。”
趙大河聞聲,抬頭看了眼痞笑的人:“三爺是千金之軀,在下哪敢動分毫,可你手裡有值二十萬兩的東西,正好抵債。”
慕錦成笑問:“何物,我怎麼不知道?”
趙大河擰眉道:“成也炒青,敗也炒青,炒青雖讓慕家有了貢茶之名,可瞧瞧這家裡,如今成了什麼樣子,三爺何必故作不知,不如撒手撇出去,老爺說了,三爺以後若是想做點小買賣謀生,盧家是外家,斷不會不管的。”
這話說得如同施捨一般,慕錦成板起臉道:“我就奇了,旁人覬覦我家的炒青技藝,起碼還有些茶山茶園,可大舅連一壟茶都沒有,要炒茶技藝做什麼!”
“這……”趙大河啞然。
慕錦成屈指叩叩桌子:“我勸你還是趁早說出實情,我或可幫著想辦法,這遠比用二十萬兩,逼我交出炒茶技藝靠譜得多。”
趙大河昨日只見著盧氏,一封催債的信就把她嚇著了,而今天見著慕錦成,才發現之前的紈絝突然變了一個人。
他有些吃驚,猶豫著要不要說出真相。
“你既不肯說,小爺也沒工夫陪你乾耗著。”慕錦成說著,伸手就要拿馬鞭。
趙大河一把抓住鞭稍:“三爺且慢!”
慕錦成鬆了手,優雅地端起茶盞,靜待下文。
趙大河嚥了咽口水:“是這樣的……”
徽州的文房四寶盛名天下,盧家自是其中翹楚,在抄造宣紙的過程中,需要加一種紙藥,而這種紙藥是取幾種植物的莖葉根,捶搗、水浸、揉搓,再混合調勻,最終形成一種粘液,這種紙藥能讓紙漿的纖維浮起來,更容易抄製成紙。
而每家制紙的紙藥都不相同,是傳男不傳女的秘方,盧家用的是黃蜀葵、雞矢藤、青桐,用料之前一直是收購山裡人的。
最近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收藥材的,將雞矢藤全部收購了,還預購了三個月的,而盧家剛接了一個大單,一個月後就要交貨,沒了紙藥,只能坐等賠錢,盧志文為此幾乎一夜白頭。
盧志文去找過收藥材的,表示可以加價購買,卻被對方一口回絕了,他們揚言只要慕家炒青技藝,盧志文走投無路,只得讓趙大河上門逼索。
慕錦成細細聽完他的話,撫著茶盞邊緣道:“紙藥又不是隻有一種,沒了雞矢藤換一種就是了。”
趙大河一聽這話,急得脖子都紅了:“三爺說得輕巧,紙藥家家都是秘方,老爺也想過替換,可都不成功,現如今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老爺如何肯為難姑太太和三爺啊!”
慕錦成也不惱,接著說:“據我所知,野獼猴桃藤、青檀皮,野枇杷、刨花楠、白榆、桃松都可以做紙藥,你們有沒有試過?”
趙大河有些吃驚地看著慕錦成,不知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存心忽悠他。
看見他眼裡太過分明的懷疑,慕錦成接著說:“雞矢藤有股子粑粑臭味,雖然製出的紙沒啥味兒,但聞著總是不舒服,不如換了野獼猴桃藤試試,它同樣是有白漿的,莖皮的膠質更黏,你若不信,和我到山莊上去,我讓人尋一根給你瞧瞧。”
“這……”趙大河已經將完全不信,變成了將信將疑。
他原是山裡長大的,各種野果也是吃過的,野獼猴桃還真是和慕錦成說的一般無二。
見他似有動搖,慕錦成挑眉道:“這樣吧,你讓人先送信回去試製,等有了結果,你再走也不遲。”
“不了,我一會兒就走。”趙大河覺得該信慕錦成一回,站起來道。
“趙管事,我多問一句,那個收藥材的人長什麼模樣?既然指名要慕家炒青,只怕是我的故人呢。”慕錦成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