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細細把了脈,又探查了舌苔,回頭肅著臉問慕錦成:“你爹可是被你氣的?”
慕錦成面上一紅,他本不是有意要把慕紹堂氣得怎樣,可這禍到底是他闖的,只得悶聲點頭。
“你糊塗!”盧氏呵斥,抬手就打在他的手臂上。
她平日裡對慕錦成寵愛有加,慣常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別說像今日這般呵斥,就連高聲都不曾有過,可見是動了真怒。
慕錦成任打任罵,低頭不語。
盧氏急切地問:“我家老爺如何?”
譚立德退到桌邊寫藥方,筆走龍蛇道:“瞧情形,這是急火攻心,一時引起的心痺,但他以往從來沒有這樣過,還是小心些為好,莫要再讓他動怒了。”
“是是是。”盧氏一臉擔憂地回頭看了眼面色灰敗的慕紹堂。
慕錦成猜譚立德說的心痺,大概就是現代的心臟病,剛才確實兇險,若是出了半點差池,他可就真是百死莫贖了。
譚立德給慕紹堂紮了針,又等他吃了一劑藥,見無大礙,方才收拾東西回去。
面色緩過來的慕紹堂,不願看見慕錦成,強撐著扶著慶豐慢慢回自個院裡去了。
盧氏落後幾步,扯住慕錦成低聲說:“胳膊疼不疼?你今日鬧得實在太過!我心疼你不假,可你爹是咱家裡的主心骨,若是有點閃失,三生定會分崩離析,被人趁機瓜分。
想當初娘不肯答應將你過繼,可你說,就算過繼了,也還在一個府裡住著,咱是親生母子生分不了,娘這才鬆了口,可誰知後頭惹出這許多事來。
叫你娶一個沒見識的鄉下醜丫頭,你不樂意不情願,娘都曉得,娘也為你哭過,鬧過,可終究拗不過,
事到如今,聽娘一句勸,不過是個鄉下丫頭,何必鬧得雞飛狗跳,全家不得安寧。
你爹和你二叔要你娶,你便聽話娶了,放在那兒做個擺設就是,以後遇著喜歡的,娘給你做主,娶進來,抬了做平妻也是一樣的。”
盧氏一邊說,一邊張望走遠的主僕兩人,面有愁色,焦慮不安。
慕錦成打不過便宜爹,又把親爹氣地差點背過氣去,一時也沒了鬧騰勁兒,懨懨地說:“娘,我沒事,你別管我,去照顧爹吧。”
盧氏心不在焉,見他這樣說,只當他聽進了她的話,遂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的兒,你也歇歇吧,瞧這滿臉泥汙。”
慕錦成神思恍惚地點點頭。
盧氏心裡定了定,將鬢邊碎髮順到耳後,帶著大丫頭茯苓急急回去了。
此時,正是冬日最溫暖的午後,陽光燦爛,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慕錦成手搭涼棚,仰望日頭,只覺一陣刺目眩暈,眼睛瞬間什麼都看不清,他用雙手捂住了臉。
右玉打發小丫頭收拾院裡的殘枝敗花,見他痴痴發愣,遂輕聲說:“爺,奴婢伺候你洗洗吧。”
慕錦成一言不發,連捂臉的姿勢都沒變。
右玉只怕他又要犯癔症,便連哄帶拉,拖進屋裡去了。
蕤華院正屋裡燒著地龍,這是慕錦成十八歲時搗鼓出來的,比燒炭暖和,一到冬天,院裡的大小丫頭都愛擠在這裡,慕錦成多半不會管她們,由著她或站或坐,大丫頭們會做點他的零碎針線活,繡荷包,打絡子,而其他憨傻的小丫頭只曉得打鬧嬉戲。
而這會兒,暖烘烘的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自打他寒露那日得了顧青竹一罐茶,已經二個多月了沒出門了,蕤華院被他打碎打爛的東西不計其數,奇花異草更是數不勝數,而他最恨的,就是他頭天打得稀巴爛,第二天又有全新的補上,讓他的一口氣總也出不盡!
院裡的丫頭被他喜怒無常鬧得膽戰心驚,再不似之前那般放肆恣意,故而,這會兒,一個個都在外頭挨凍撿樹枝掃落花,誰也不敢躲懶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