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明日才是七夕,可今兒整個東市的燈綵都點了燈,連之前大商戶一直用油布遮著的大型組合燈綵,也在淮水河岸邊首次亮了相。
三陽開泰、五子登科、八仙過海、百鳥朝鳳各種燈綵,造型獨特,絢爛奪目,吸引著一撥又一撥觀燈人。
人們不僅沿路觀賞,更有高門大戶的小姐公子,不堪擁擠,三五結伴,單僱了遊船在淮水河上觀燈,夜風徐徐,燈影交輝,又有美酒絲絃相伴,更覺翩然入仙,可直上天河邀月了。
顧青山風風火火,速去速歸,很快框架子裡就堆滿了食材,為了省炭,顧大丫焐了爐子,三人坐在長凳上遠眺燈展,燭火明明滅滅,人影幢幢依稀,倒映在水面上的虛影,風一吹,又散了。
不覺過了大半個時辰,慢慢有人出來了,這回倒不要顧青竹吆喝,人們看著招展的旗幟,聞著清冷秋風裡的肉香,便循著熱氣,圍了過來,爐火再次燒旺了。
暖心暖胃又當飽的一碗餛飩吃得遊人心滿意足,更有人特意打聽,明日還來不來,顧青竹揚眉笑著說:“還在這裡。”眾人得了承諾,皆都歡喜離開。
這一忙就過了酉時,眼見著餛飩將要再次售罄,顧青竹往出入口望了望,不過三五人徘徊不去,她惦記弟妹,便想收攤回去了。
就在這是,一葉小舟停在河邊,衝她的攤子嚷:“賣餛飩的,送五碗餛飩下來!”
顧青竹轉頭看去,就見一個青衣打扮的小廝提燈立在船頭,艄公蹲在舟裡抽菸,煙鍋子一閃一閃。
“餛飩一會兒就好,可你拿走了我的碗,怎麼還?”顧大丫快人快語道。
小廝不耐,沒好氣地說:“幾個粗瓷碗而已,給你五十文,可連碗買的?”
夜風將餛飩的香氣吹到遊船上,幾個富家公子喝多了酒,不知咋的就想吃餛飩,他家公子賞了他一吊錢,只叫他快買了來,他急著回去覆命,反正賞錢多,也就不在乎多出二十多文錢。
聽他這樣講,顧大丫連連點頭:“行的,行的。”
這是哪裡來的傻憨憨,顧大丫抿嘴笑。
不一會兒,五碗熱騰騰的餛飩便遞到舟上,青衣小廝付了錢,艄公竹篙一點,小舟便離岸往一艘掛滿彩燈,絲竹悅耳的大遊船而去。
顧大丫手搭涼棚,眯著眼睛眺望,“青竹,你說,他們那麼有錢,也會喜歡我們做的餛飩?”
“傻丫頭,誰不喜歡吃美食,咱的餛飩哪裡差了!”顧青山笑著說。
顧大丫點頭:“那倒是,青竹的手藝本就好,又跟丁嬸子學了,一般的飯館都趕不上呢。”
“餛飩賣完了,咱們收拾收拾,該回去了。”顧青竹低聲催促。
她將零散的物件一一歸攏,又和值守的衙役打了招呼,三人各自拿了東西回家。
顧小花和方玲等不及她們,自回織坊去了,顧青英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招娣把她抱到後院去睡,顧青松擔心她一會兒醒了害怕,便陪在屋裡。
飯廳裡只有方奎和鄭招娣,桌上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他們一直不敢拆開來數,只滿心激動地等著顧青竹他們回來。
半弦新月爬上了蔚藍的夜空,顧青山彷彿擔著一挑子月華,顧青竹和大丫跟在身後,從暗色中走到明亮處。
“你們回來啦,快坐下歇歇。”方奎趕忙上前接過擔子。
鄭招娣轉身進了廚房,將灶臺上溫著的飯菜端出來,因著顧小花和方玲難得來,青松和青英又在,招娣特意做了一碗乾菜燒肉,又煮了一條魚,另有些菜蔬,晚飯可算得上豐盛。
三人真餓了,顧青山一連吃了兩碗飯,才捂著肚子,滿足地靠在椅子上。
“咱們數數今兒掙了多少!”顧大丫等不及了,把碗筷收到廚房,轉身把大門關上。
幾個人又激動又興奮,全都盯著顧青竹。
顧青竹拿出另個一個荷包,同樣是沉甸甸的,將兩個荷包裡的錢全倒出來,竟然散了一桌子,單靠顧青竹一人數,只怕要有一會兒,實在等不及,於是幾人齊動手,每十個銅板壘在一起,不一會兒,桌上便豎起像太華山脈連綿的松樹林似的錢林。
顧青竹挨個數了,統共八百六十文。
“我的天,這麼多!”顧大丫捂住嘴,驚詫地低呼。
這個錢數也讓顧青山和方奎吃了一驚,就是昨日,整個麵館都沒賣出八百文,而今一個晚上就抵得上一整天賣的了。
丁家麵館裡幾人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而遠在東市淮水河上的一艘高大氣派的遊船上,一個華服美男子正舉著勺子發怔,他的面前放著一個與船艙內精緻華美裝飾,完全不同的粗瓷大碗,正冒著絲絲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