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顧世根長嘆一聲,猛蹲在地上,雙手抱頭亂撓,“這事說來話長,自打春末茶事了了,我們依慣例到昌隆酒坊打零工,當時你爹覺得苞谷成色不好,懷疑是陳的,可胡管事指天指地地發誓說是去年秋天新收的,他嘴大我們嘴小,雖存疑,卻也只得照做。
接著,又發現酒麴發酵不好,胡管事反倒怨我們沒有蒸透糧食,你爹帶著我們在酒坊做了七八年了,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後來吵了一架,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一直到昨兒傍晚開始蒸酒,結果酒量不多,酒味還差,胡管事就說我們沒有把缸封好,漏了酒氣,罵罵咧咧一整夜,你爹氣不過,早上忍無可忍就和他講之前苞谷和酒麴的問題,以至於他惱羞成怒,讓手下把你爹……你爹腿打斷了!”
“嗚嗚嗚,爹呀,爹!”顧大丫放聲大哭。
顧青竹趕忙攬住她的肩膀,急切地問:“那現在福叔在哪兒?”
顧世根眼底滿布血絲,接著說:“當時發生混戰,我們寡不敵眾,拼了命也沒搶下村長來,這會兒,胡管事要我們賠償酒坊損失一百兩銀子,可我們哪來這筆鉅款,他便讓先交二十兩,不然就不放人醫治!
可我們出來幾個月了,胡管事都不曾預支工錢,現下,我們身無分文,只好來看看你們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們今兒剛好結算了工錢,可以湊湊!”顧青竹說著,解下荷包。
顧大丫強忍著悲傷,也把荷包遞給顧青竹,加上鄭招娣的,統共才十二兩不到。
眼見著顧青竹反反覆覆數了兩三遍,離二十兩還差很多,顧世根著急地說:“你們都算了賬,我家丫頭呢,她的錢呢?”
“我們不幹的才結算,小花和方玲還要留在這裡,故而,她們沒結工錢。”顧青竹耐心地解釋。
顧世根咬咬牙:“這會兒急等著用錢救人,後面留不留的再說吧。”
“不然這樣,你跟我們進來,我求求嬤嬤,讓她提前把小花的賬結了。”顧青竹想了想道。
“只好這樣了。”顧世根重重出了口氣。
顧青竹等人進來,迎面恰遇見彭珍珠和顧二妮挎著包袱離開,楊大妞跟在後面送她們,顧二妮突然見著顧世根,十分尷尬,但見他連看都不看她眼,甚者根本沒認出她來,黑沉著臉,徑直越過她走了。
顧二妮心中納悶,不由自主慢下腳步,細看之下,發現顧青竹面色嚴肅,鄭招娣慌慌張張,顧大丫更似哭過了,鼻子眼睛都是紅的。
她心中暗忖,這必是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可惜,她這會兒不能再留在這裡瞧熱鬧,但只要看著她們不痛快,她心裡就分外痛快!
楊大妞也偏頭看顧青竹一行人,哪怕她再怎麼遲鈍,也看出她們遇著難事了。
顧二妮和彭珍珠出了織坊門,揚長而去,甚者沒有回頭和楊大妞道別。
顧青竹求到郭嬤嬤處,只說家裡出了事,急等著用錢,郭嬤嬤倒也爽快,立時找出賬冊,給顧小花結算,方玲也跟著算了錢,可加上她們倆的,離二十兩還差一兩半,幾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剩下的還能到哪裡去籌。
“顧姑娘,你若不嫌棄,就從我的賬上拿二兩吧。”楊大妞突然跨進來說。
這會兒救人要緊,顧青竹也不虛假客套,急忙道謝:“太謝謝你了,等我一有了錢,就還你。”
“不急,我打算在這裡長長久久地幹下去,以後咱們終歸還會遇見的。”楊大妞靦腆地笑。
揣著二十多兩救命錢,顧青竹將青英託付給招娣,她和大丫跟著顧世根快步地趕往昌隆酒坊,三人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就到。
胡管事沒想到顧世根真找來了二十兩銀子,他立逼著他們立了欠賬的字據,方才把顧世福扔了出來。
堂堂七尺漢子,蜷縮在地,左腿鮮血淋漓,整條褲腿都被血染紅了,順著褲腳滴滴答答,臉上更是疼得煞白,冷汗涔涔。
“爹!”顧大丫發瘋似地撲上去解他身上的繩索。
顧世福一直咬著牙保持清醒,這會兒見著最疼愛的女兒,又環顧身邊的人,嘴角綻出一絲絲笑容,轉瞬,頭一歪,他終於撐不住,暈過去了。
顧青竹本想檢查一下他的腿,可觸手就是硬邦邦的骨頭,顯然傷勢比她想像的嚴重得多:“根叔,千萬不要動他的腿!”
正說著,方奎和顧青水從老遠的人家借了一副門板來,眾人將顧世福小心翼翼地抬上去。
“這麼嚴重的骨傷,只有德興藥行的譚先生能治了。”顧青竹咬牙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趕快走!”方奎低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