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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百川似沒有看到張萬里的目光,站在門外滿臉帶笑,竟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模樣。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嚴居正嚴大公子下了車後,便死死的皺著眉頭,捏著鼻子,似一刻都不願在這種地方多待。在那麼一瞬間,張萬里覺得自己隱隱有點讀懂了秦大哥,也頗有些明白了,秦大哥書中所說,士為知己者死的含義。
張萬里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房間裡點燃了昏黃的油燈,隨後破舊的木門便推開,裡面首先出現的是一條身材魁梧卻並不健碩的男子,這男子看似比徐老爹小几歲,眉宇間跟張萬里十分相似,想來便是張萬里的老爹。
“啊,秦先生,小老兒不知道先生深夜來訪,起來的遲了些,先生莫要責怪,”張老爹伸出好像松樹皮一樣乾裂的雙手,衝著秦百川抱拳,卑微的鞠躬行禮。
“張老哥,秦某在不恰當的時間,不請自來,要說責怪,也得是張大哥責怪秦某不懂事啊。”秦百川雙手扶起張老爹,目光打量了一下張老爹身後持燈的中年婦人,這婦人身上披著滿是補丁的褂子,低頭不敢看秦百川的目光。
秦百川卻主動開口:“這位便是張大嫂吧。方才我聽到大嫂在房裡說的話,秦某隻想說一句,萬里這孩子聰明伶俐,自尋秦記開業之初便跟著忙裡忙外,任勞任怨,深得秀兒和秦某的歡心。說起來,秦某還要感謝大哥、大嫂,給秦某培養了一個如此得力的助手。”
秦百川說話文縐縐的,張老爹和張大嫂雖聽得半懂不懂,但總歸能聽出秦先生這是在表揚張萬里。張大嫂長鬆口氣,自古兒子都是自己的好,聽兒子被別人如此表揚,她當然也是自豪無比。
“爹,秦大哥,還有安陽嚴府的嚴大哥都來了,你們怎麼不讓他們進去坐坐啊,”見自己老爹和老媽都不說話,因秦百川的關係,覺得倍兒有面子的張萬里忍不住開口提醒。
“哦哦哦,對對對。”張老爹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側開身子:“秦先生,小老兒家裡貧寒……”
“張大哥這麼說就謙虛了,當初我寄宿的徐老爹,家中可不比你富裕。”秦百川哪裡會在乎這些,邁步進入房中,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個黑漆漆的灶臺,灶臺旁邊放著一張木板床,看樣子這房屋結構應該和徐老爹家中差不多,秦百川知道里面應該是張大嫂的房間,男女有別,他自不可能進入,而是走到木板床邊,自顧自的坐下。
“秦先生,莫急,莫急,你先起來,我幫你擦擦,莫要弄髒了衣服。”張大嫂有些手忙腳亂,秦百川穿著那衣服她不知道是什麼材質,但她可是非常清楚,哪一件衣服至少要十幾兩銀子,弄髒之後如果秦百川讓他們賠償,他們可賠不起。
“爹,娘,你們不用這樣。”張萬里進來之後,臉上帶著驕傲,道:“我秦大哥雖然是這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人,可他沒有其他讀書人的那些臭毛病,”
“小犢子,你住口,”張老爹臉色一變:“秦先生現在是何等身份,何等人物。就你這等出身,也有資格跟秦先生稱兄道弟。還不給我滾開,”
“張大哥,我管你叫大哥,管萬里叫老弟,咱們這是街坊輩兒,各叫各的。”秦百川拉住張老爹,笑道:“萬里說我是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人,這是故意討我開心,做不得數,不過讓大哥大嫂莫要客氣倒是沒錯。秦某不過是讀過兩年書,會幾個段子,加上江陵兩岸眾位老哥、老嫂的抬愛,方才賺了一點銀子。可從本質上來說,今日的秦百川和當初望江樓臭說書的卻沒什麼兩樣。來,大哥,大嫂,都坐下說話。”
“秦先生……這……這怎麼好意思。”張老爹撓撓頭,以前他也去望江樓聽過白書,那時候他倒是沒覺得跟秦百川有這麼大的差距,但是家境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徐因為秦百川的關係早已一飛沖天,他又能如何不懼怕秦百川。
“當家的,你看……咱兒說的好像真對,秦先生沒有那些讀書人的毛病呢。”張大嫂就是一個本本分分的婦人,秦百川從進來開始對他們言語間便處處客氣,想來兒子跟著秦百川做事,也不會吃虧呢。
“你少在這囉嗦,還不快點燒水,給秦先生泡茶。”張老爹斥責道。
“張大嫂,不用忙活,秦某還有要事在身,今天過來就是說幾句話,說完就走。”張萬里的家庭為了省點木炭錢,房中並沒有搭建火爐,要燒水就要開鍋,秦百川哪裡忍心折騰他們,開門見山的道:“萬里前些日子便跟我說了,說張家在潁川附近有一房親戚,因為沿海軍與黑虎山戰亂的關係,有一位堂妹過來投奔。”
“哎,讓秦先生見笑了。”張萬里的確跟自己說過,說秦大哥會幫忙安排堂妹的去處,但是張老爹如何能夠相信。現在秦百川一開口便提到了這事兒,張老爹才有些相信兒子的話,有些慚愧的道。
“那正好。”秦百川笑道:“有親人自遠方而來,這的確是人生一大樂事,可秦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張老爹能否答應。”
“秦先生……”張老爹喃喃道。
“秦某這幾個月來在江陵折騰了不少事,現在望江樓,尋秦記都急需人手,我聽說令侄女心靈手巧,而且還會些武藝,不知道張大哥能否忍痛割愛,讓她幫秦某人一些忙。”秦百川笑道:“張大哥也放心,秦某會根據她所具備的價值,每月給予一定的薪俸……嗯,最低不低於一兩銀子可好。”
“秦先生,您這話說得我們都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張老爹滿臉感激,張大嫂卻是忍不住又插嘴。人家秦先生需要用人,只怕隨便招呼一聲,這江陵兩岸的貧苦人家都願把孩子送過去,還用得著人家過來求。秦先生這麼說,無非是給自己夫婦一個臺階罷了。
“爹,娘,你們還懷疑我秦大哥的話啊。”張大哥、張大嫂是感激秦百川給他們面子,可張萬里看來,爹孃卻是有些迂腐,難道是怕秦大哥不給銀子。張萬里賭氣似的從身上摸出下午嚴大公子上次的十兩銀子,重重的塞到爹爹手裡:“你們看,下午的時候秦大哥賞給我的,”
“這是……這是……十兩,”張老爹接到銀子之後的反應跟下午張萬里的表現倒是差不多,他們這一年到頭一個銅板都恨不能掰成兩半,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筆鉅款。
“秦先生,我……”張老爹本就是莊戶人家,哪裡會說什麼感激的話,手裡捧著銀子,便覺得雙腿發軟,身子一矮便要衝秦百川行跪拜大禮。所謂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張老爹的反應看似有些誇張,其實確實內心最真實的寫照。這等時候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唯有叩拜才能表達自己內心最真切的情感。
“張大哥,你若是這樣,那可不把秦某人當朋友了。”秦百川急忙起身,用力將張老爹扶起。他也微微有些臉紅,那銀子是嚴大公子給的,張萬里卻是將功勞安在了他秦百川身上。
“爹,我秦大哥真不是那樣的人呢,”張萬里覺得今日之後,自己在家裡的地位必定能一下子提升上去,得意的催促道:“快點叫我堂妹出來,待會秦大哥還要帶著她去見朋友呢,”
“哦哦,好,好。”若是平時兒子跟自己用這種語氣,張老爹非要抽他丫的,但是今天是在不同,張老爹點頭應了一聲,衝著裡屋喊道:“雙雙,你都聽到了吧。快點出來,見過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