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樂成殿,戌時三刻。
對於其他人,蘇煥是肅宗皇帝的少年至交,盛寵之下的一切恩典,都成了罩在已然權勢煊盛的成國公府門楣上的又一層光環。
但只有蘇煥自己知道,這位能逆風翻盤的少年天子,其實並沒有那麼好懂。
他帶著顏芷在門口站了片刻,便見著肅宗的總管太監喬清和,踩著著小碎步親自來通傳他們進去。
“蘇大人回來的倒是快,這位就是那位女......”
喬清和掃了一眼穿公服的顏芷,不知為什麼面上微露訝色,可他到底是御前的老人了,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轉了個話鋒,掩蓋面上的尷尬,“您二位這邊請。”
蘇煥正暗自奇怪,就聽到肅宗的聲音,充滿了不耐,忙把一步就要跨進殿裡的顏芷給拽住了。
只見肅宗叫住一名主管奏章的大太監,一份摺子“嗖”的一聲從那太監的腦門邊上飛了過去:
“調兵的摺子直接上廷議,早朝前抄送那幫還算有腦子的一人一份,你又送朕這兒幹嘛,你是讓朕給你撒豆成兵嗎?"
“再有一次,你就去和新來的小太監抄摺子吧,永遠別回來了!”
那人急忙忙的收了,剛準備下去,就又被肅宗叫住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唯恐記錯了一個字。
“還有,告訴江南水師提督,讓他趕緊地把他那個狗屁師爺給換了,再洋洋灑灑幾千字沒重點,朕就把他換了。”
肅宗皇帝罵的口乾,氣得拿起桌上的蓋碗一飲而盡,然後表情更上火了。
“告訴淑妃,讓她別再送參湯過來了,朕還沒七老八十,用不上那玩意兒。讓她好好待著,就是社稷之福了。”
“還有你,你數數你錯了幾次了。”肅宗皇帝轉頭,對著身後一位懷抱琵琶的女伶道:
“滾!叫你們方教習親自來彈,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朕面前,知道了嘛?”
顏芷倒是知道肅宗批摺子的時候喜歡喊人奏琴,越金戈鐵馬、慷慨激昂越能激起他揮斥方遒,對付一眾庸人的豪情。
不過這麼嬌花一樣的一樣的姑娘,也難為他罵的下去。那花瓣一樣的臉上,一顆顫巍巍的淚珠將落未落,一張櫻桃小口半張著,那委屈模樣,顏芷看著,都覺著我見猶憐。
不過,顯然,肅宗皇帝也不是不懂得欣賞美的人,只聽得他下一句便道:
”來人,今晚送去沐雲殿等著,就是別讓她再碰琵琶了,聽得人耳朵疼。”
那姑娘倒不在意肅宗言語之中的譏諷,一臉喜氣地福了福,跟著被嚇得唯唯諾諾的太監下去了,肅宗皇帝這才注意到他們兩個,嘆道:
“朕就說當皇帝是全天下最簡單的事情,出了那麼多廢物皇帝,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蠢。”
這話說的......
顏芷和蘇煥面面相覷,只好先跪下請安再說。
“就說不讓太監宮女識字吧,全大齊文書最多的地方就這間永安宮。哦?就朕一人識字,其他人都是瞎子,朕使喚誰去啊,真虧他們想的出來。”
“好不容易找了一批識字的,還是笨。中央文書,哪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的,朕今年一定把文科舉的題目再改改,再弄這麼一批蠢貨來,真是要被氣得英年早逝了。”
顏芷正在想要不要學古裝劇裡,唱一個:吾皇壽與天齊,社稷之幸之類的。
肅宗皇帝已經走下龍椅,把蘇煥扶了起來,“明淵,朕都說了你免跪,你跪了朕還要來扶——朕不要,朕腰疼。”
蘇煥依舊那幅萬年不變的冰山神氣,“臣不敢。”
“還有,邊上的那個,你不起來,是也要朕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