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小石磚砌牆鋪地,縫隙裡抹的是糯米和石灰製成的灰漿,最是牢固不過。
這一段到底鎖的是犯官,單間雖然短窄,卻也不至於小的不能轉身。
倒是打掃的很乾淨,甬道上一點泥都沒有,牢房的地上鋪著些新稻草,下獄那邊的常有的腐臭氣味一點都不曾聞到。
想是知道這些人都有些來頭,提牢司也不敢過於怠慢。
顏芷沿著那通道走到盡頭,刑部大獄也有幾十年年頭了吧,盡頭那面青磚牆上生了不少苔蘚,斑駁斷續的佈滿了整面牆,只除了顏芷頭頂上的兩個地方:
那裡的牆壁裡嵌著兩處青銅燈臺,一個裡面盛了小半盞燈油。想是怕空氣流通不暢,以至於燈盞熄滅,燈臺上方另有一個通到地面的小窗,既能照明,也能做通風之用。
不過魏歡對這些毫無興趣,顏芷轉身的時候,他正從彎腰從一間牢房裡出來,恰巧迎上顏芷問詢的目光。
“死透了,還有什麼好說的。”魏歡聳聳肩,攤開了雙手。
“死因呢?”
魏歡搖頭,表情有點氣急敗壞,招手讓她過去。
顏芷好奇,順著那甬道慢慢走回去,目光逡巡在兩邊牢獄裡的屍體上:
她現在可以理解小獄卒為什麼沒有立刻發現異常:這些人,就像睡著了一樣。無論是姿勢,還是神色,都不像是屍體。
沒有人呈現出防禦性的姿態,也沒有人臉上出現恐懼的神色,有的人臉上甚至,顏芷覺得不是自己錯覺,他們甚至臉上有……如釋重負的笑容。
就連地面上的稻草,都鋪的平平整整,哪有半點殺人現場的樣子。
“魯翰林,那個草包榜眼的會試主考。明年就準備回鄉種地去了,結果為了三百兩銀子在這兒上路了。”
魏歡朝地上的屍體努努嘴,開始了他的簡短的超度儀式:
“魯大人吶,多謝您老人家體恤我們,交代的一乾二淨,若是有來世,您嘞,可千萬記得再多要二百兩啊。”
在這遍地屍體的地牢裡,顏芷居然覺得這傢伙的鬼扯居然還有一絲可愛。自己不愧是網路時代穿越來的,三觀跟著五官走,太要不得了。
“不過你看這兒。”魏歡指著牢房單間,一把普通的黃銅鎖,正無力的耷拉在鐵鏈的一頭。“開得挺漂亮的,是個會家子。”
“嗯,我看見了,那邊牢房,全都一樣。”
顏芷點頭,挺專業的對手,像一把精巧的手術刀,夠準夠狠,找不到多餘的步驟,以最少的痕跡,完成了他的作品。
“死因,你說咱們報個鬼神作祟怎麼樣?”
顏芷頗為認真望了他一眼,她能感受到魏歡幽默的意圖,但是這情況,實在不怎麼好笑。
“哎呀,你別像看傻子似的,我其實想寫活見鬼來著。你看,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這表情連嚇死或心悸都不像,總不能是牢裡做了好夢,樂死的吧。”
“只好等仵作來了,不過,我覺得仵作也夠嗆。”
顏芷也看不出個頭緒,她突然有種感覺:這個案子的手法,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個時代。
“馮司務去調了,刑部總辦加上直隸司,也不過十人出頭,這兒可有二十二具屍體。”
“你們找仵作幹嘛?”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顏芷看向魏歡,魏歡也驚悚地望著她。滿屋的屍體裡,兩人心裡同時升起的是一個恐怖的念頭,又萬分害怕這念頭成為現實。
他們哆嗦著轉過臉去,所見的景象,與其說是恐怖,倒不如說,充滿了詭異……
對面的牢房裡,一個略胖的中年男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剛從睡夢中醒來,笑吟吟的拿起了獄卒發的肉包子,猛嚼了一口。
顏芷和魏歡對望一眼,然後她開了口,但她覺得那剛剛說話的聲音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只有二十一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