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耳畔傳來的熟悉聲音,姚思蔓彷彿被召喚的神獸,猛然轉過頭來。
第一眼映入女孩眼底的,是佟媽媽那副些許緊張的表情。
此刻,在佟媽媽的臂彎處,勾著一隻樸實無華的竹籃子,裡面平鋪著幾塊看起來還沒用過的毛巾,讓人看不見底下究竟裝了什麼。
大概是因為趕路趕得急,她說話的氣息微喘,摻雜著幾根銀絲的鬢角也明顯浮著一層溼潤潤的汗漬,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潮紅。
在對視到佟媽媽的視線的時候,姚思蔓上一秒還是個火爆脾氣的野丫頭,突然斂住了身上的戾氣,幾秒的失神之後,眉眼一彎,盈盈笑著,立馬成了一個最為乖巧的女娃。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返回醫院,姚思蔓自然能夠想明白其中的端倪。
只怕對方是在家裡緊趕慢趕的燒了一頓,又急匆匆的坐著計程車趕了回來。
看著姚思蔓笑,佟媽媽鬆了一口氣,沒再擔心在她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溫柔地笑了笑。
凝視著佟媽媽慈愛的笑容,姚思蔓嘴角不自覺地越發上揚,眼神卻是漸漸變得複雜與空洞,黑瞳幽深似海。
和這個女人在醫院細水長流的朝夕相處之中,姚思蔓是在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家的溫暖,讓她心生安定之感。
說不清為什麼,姚思蔓覺得無論是佟媽媽的一舉一動,還是她的一顰一笑,彷彿都帶著某種奇妙的魔力,總是能夠很輕易的暖進她的心窩子,也總是能牽動她心底的那份羈絆。
在她的記憶裡,童年的時候,有奶奶和媽媽能帶給她這種踏實美好的感覺,後來就只剩媽媽還能帶給她幾分溫暖。
而當母親陪著父親遠赴法國之後,姚思蔓曾經一度心情莫名沮喪,有種被人遺棄了的體會。
儘管她知道母親只是想要努力給她更好的生活,但她的世界終究還是失去了光明與彩虹,沒了溫度與活力,令她深切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與孤獨。
原以為只要等到再次和母親團聚,就又有了家和溫暖。
不過可惜的是,等到長大的時候,姚思蔓和母親之間,偏偏又是於無形之中多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明明日日相見,卻感覺兩人之間隔了萬水千山。
尤其是在姚思蔓過了二十五歲之後,母親越發操心起了她的終身大事,一旦閒聊,三句不離相親和結婚。
儘管姚思蔓表面上總是一笑了之,看起來並不排斥的樣子,但她卻變得日漸沉默,不愛說話。
她很清楚,有些話,她想說,卻又害怕去明明白白的說。
或許,她只是不捨剝奪走母親心裡的那一份希望。
姚思蔓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錯了,可儘管如此,每每在想到母親的時候,她的內心還是會毫無道理的湧起一陣愧疚之情。
要是細細想來,姚思蔓早已不記得自己懷著壓抑的情緒,度過了多少春秋與日夜。
可是現在,眼前這個女人的出現,讓姚思蔓偶爾恍惚,不自覺地將她和自己兒時的母親重疊了起來。
那時候,生活同樣也是一地的雞零狗碎,家裡也同樣是不得安寧,雞飛狗跳,卻並沒有母親的強迫,艱難的日子裡似乎還有幾分自由自在的味道......
或許,時光總是要奪走自由的。
生計,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以及內心各種虛無縹緲又黑洞洞的不見底的慾望......這麼多有形無形的束縛,大機率總是要將人心捆綁。
芸芸眾生,大多俗人,而俗人大多如此吧。
念及種種,姚思蔓一時恍了神,心魂不知飄到了何處。
見姚思蔓盯著自己看了挺久,佟媽媽靦腆的露出了尷尬的表情,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
“小蔓,阿姨臉上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地方?
現在呢???
還有嗎?”佟媽媽細聲細語地問著,笑容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