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人,頭髮已經完全花白,臉上同樣佈滿了皺紋,他正死死地盯著公爵,看上去和躺在床上的哥哥一樣精力衰頹,再也沒有了平常的那種銳氣。
他站在床邊,輕輕地抓住了公爵乾瘦而且皺巴巴的右手。
雖然他並沒有哭出聲來,但是眼角慢慢溢位的淚水,和不住顫抖的手,表明了他的心情此時是何等的激盪。
因為擔心老人傷心過度,夏爾輕輕地又拍了拍夏洛特的背,然後鬆開了她,輕輕地走到了老人的身旁。
“爺爺……”他想要出聲安慰,但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滿懷擔心地看著對方。
“我沒事,不用擔心。”老人這時好像如夢初醒一樣,搖了搖頭。
接著,他囫圇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然後淚眼朦朧地四處打量著臥室。
“我終究還是回來了……”
夏爾只是抓住老人的手,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這是也曾我的家,你的曾祖母就是在這裡把我帶來人世的。大革命爆發的時候,你的曾祖父就在這裡跟我們告別,讓我們逃離了暴民的掌握——等到波旁迴歸的時候,蒙路易十六的恩寵,這座府邸被重新發還給了菲利普,然後他重新修繕擴建了它。”他的聲音十分顫抖,好像整個人都被拖回到了回憶當中,“但是我已經五十年的時間都沒有踏足過這裡了,五十年!一個人還能有幾次五十年呢……”
說著說著,老人的眼淚又慢慢地流了下來,“還好,我的孩子,你再也不用忍受這種事了,我們兄弟奮鬥了這麼多年,終於讓你們又重新擁有了一切……至少我們的付出是值得的。”
他抬起自己哥哥的手,送到了夏爾的面前。
“夏爾,感謝他吧,沒有菲利普,在那場恐怖的風暴裡面我是活不下來的,你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他拼了自己的命,把我帶出了國,又想盡辦法謀生路供養了我,天曉得那時候他為了我他多吃了多少苦頭……他對我的恩情,我是永遠永遠沒法償還的。”他喃喃自語,就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我們一生,總得對幾個人講良心。”
夏爾遵從了爺爺的意志,握住了公爵那已經滿是皺紋的手,感受著已經極其微弱的搏動,心裡頭滿懷感觸,本人都要哭了出來。
這時候,他才發現,公爵的衣服上彆著一枚百合花形的徽章。
病重期間衣服都是十分輕便的,這應該是病人在彌留之際特意要求穿上的吧……
哪怕承認百合花已經消褪的現實,他在內心當中也依舊是個保王黨。公爵畢竟是個公爵啊……夏爾禁不住在心裡苦笑。
不過,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哪怕心裡對舊日的榮光和特權戀戀不捨,但是他也能夠面對現實,按部就班地依據形勢來部署家族的事業,這不也算是本事嗎?
就讓他帶著這枚徽章入葬吧……就如同往昔的那個時代一樣。夏爾在心裡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候,公爵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手已經被弟弟的淚水打溼了,但是他渾若未覺。
“維克托,別傷心,人終究會有這一天的。”他勉強打起精神,以一種極其微弱的聲音說,“我先到那裡一步,幫你看看情況,如果那裡不好,你就想辦法去天堂吧。”
一向嚴肅的公爵,在人生最後的時間卻開出了這樣的玩笑,夏爾和他的爺爺頓時都呆了。
“說什麼蠢話,你能去天堂的!”反應過來之後,特雷維爾侯爵泣不成聲。
“哪兒都一樣,不會比那時候更壞了,那時候那麼糟糕我們都挺過去了,對吧?”公爵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十分微弱的笑容。“所以你還擔心什麼呢?”
然後,他微微轉過視線,看著一旁靜靜呆立著的夏爾,“抱歉,我原本是打算夏洛特生育之後再走的……現在……現在看來,來不及了。”
夏爾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答應我,照顧好夏洛特,還有她的孩子。”公爵的臉上微微突然閃現了一絲血色。
這就是最後的迴光返照嗎?夏爾心中一凜,趕緊握住了他的手,傾聽他最後的遺言。
“她是我的妻子,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的。”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相信你。”公爵嘆了口氣。
然後,他輕輕地招了招手,將心愛的孫女也招了過來。
“爺爺……”夏洛特一邊垂淚,一邊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好像想用這種方式在上帝的使者面前挽留住爺爺一樣。
夏爾從未看到夏洛特這麼傷心的樣子,往日的高傲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了痛苦和哀痛。
“抱歉,孩子……我終究還是挺不過去。”公爵輕嘆了口氣,“不過,雖然沒法見證你的孩子降生,但是我這段時間在病床上閒著無聊,所以給你的孩子想了些名字。如果是男的就叫克洛維斯,如果是女的就叫克萊婭——這都是我們祖先用過的名字,好嗎?”
“好的,爺爺,就按您的來辦!”夏洛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好孩子!”公爵長出了口氣,好像完成了一個莫大的心願一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