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很清楚了,唯獨是‘無限’這個詞很難以讓人捉摸得到。”男爵也仍舊在微笑著,只笑容裡面沒有多少溫度,“我們搞金融的,一直都對數額十分敏感,而無限這個詞就更加讓我敏感了。”
“那麼您是在懷疑湯姆生弗倫奇的擔保能力嗎?”伯爵反問,“我還一直以為他們挺有錢呢!”
“不,並非如此,在我看來,湯姆生弗倫奇銀行是義大利信譽最高的銀行之一,”騰格拉爾帶著一個近乎嘲弄的微笑回答,“我並不是說他們履行債務的信用或能力如何,而是說‘無限’這兩個字,他們承擔不起無限這個責任。”
“那麼您難道就是在說,湯姆生弗倫奇銀行敢於提供的資金擔保,您提供不出來,對嗎?”伯爵冷笑著問,“您承認自己的實力接不下這家銀行的挑戰,對嗎?”
騎士最恨聽到別人質疑自己的榮譽,而銀行家最恨的就是聽到別人質疑自己的資金。
夏爾明顯可以看到,男爵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就要發怒了。
“您可想錯了,閣下!”片刻之後,抑制住了怒氣的銀行家,帶著一種傲慢的神氣挺直了身子答道,“我雖然不敢說自己擁有無限的錢,但是我的資產,要強過湯姆生弗倫奇銀行,這一點我可以確信。”
“那麼您害怕什麼?”伯爵似乎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
“請為您的無限,規定一個切實可行的限度吧,然後我再看看我是否應該答應它。”唐格拉爾男爵冷淡地回答,“抱歉,出於這一行的職業需要,我必須是一個謹慎的人,我不能讓自己背上沒有尺度的義務。說吧,您打算支取掉多少錢?”
“哦,真的,”基督山搖了搖頭,“我之所以想要個‘無限’貸款的擔保,正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錢。”
他的態度雖然客氣,卻滿含著嘲弄,而且幾乎到了失禮的程度,完全是一副矯揉造作。基督山伯爵卻正相反,他臉上帶著世界上最溫文爾雅的微笑,貌似直率但是卻暗含險惡。
“是啊,你們這些天生的富豪總是這樣,你們擁有大筆的財富,唯一的憂慮只是怎麼花掉它……你們揮金如土卻從來不打算收斂,不像我們,總有那麼多投資要做。”銀行家一邊打量著伯爵一邊沉吟著,“一百萬夠了嗎?”
“我拿一百萬夠做什麼用的?”伯爵當即有些不屑地笑了起來,“先生,假如我只想從您這裡要一百萬,我就用不著為這樣的一個區區之數來開具擔保了。一百萬,我在皮夾裡或是首飾盒裡只是帶著一百萬的。”
基督山一邊說著一邊從他的口袋裡摸出了一隻裝名片的小盒子,從盒子裡抽出兩張每張票面五十萬法朗憑票即付的息票,這都是從法蘭西國庫裡面開具出來的,跟現金也沒有什麼區別了,也就是說,他真的隨身帶了一百萬法郎——幾百公斤的黃金。
哪怕是見慣了世面的銀行家,也不禁驚愕地抬起頭來,呆愣愣地望著基督山伯爵一下。
接著,他猛然轉過了視線,看向了旁邊坐著不出聲的夏爾。
他似乎是想問“這個人是瘋子嗎”,而夏爾所能做的,也只是微微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這位伯爵到底是何方神聖。
伯爵到底是不是瘋子,兩個人都不知道,但是他們都知道,能夠在口袋裡面隨時拿出一百萬法郎的人,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個財神。
“伯爵之前跟我說過,他一年大概要花掉五百萬吧。”
“五百萬……”唐格拉爾男爵這下已經不再是驚詫了,反而是有些若有所思。“一年能夠花掉五百萬嗎?”
“這很奇怪嗎?”伯爵插嘴。
“不,不奇怪,我一年能花掉一千萬甚至更多。”男爵已經回過神來了,鎮定地看著伯爵,“但是純粹為消費花掉五百萬的人,我以為只有傳說中的所羅門王才做得到呢,沒想到今天見到活的了。”
“希望您不至於太過於驚奇。”伯爵稍微欠了欠身,“如果您不願意承受這個壓力的話,我這兒還有兩封信,是和寫給您的那封一樣。一封是維也納阿斯丹愛斯克里斯銀行給羅特希爾德家族的,另外一封是倫敦巴林銀行給德博旺男爵的,他們都是您聲名顯赫的同行……現在,閣下,您只要說一句話,我就可以免得在這件事上再使您感到不安了,而把我的貸款委託書寄給那兩家銀行。”
“不,不用,伯爵,我接受您的挑戰。”男爵站了起來,表情嚴峻,彷彿是一個面對了強悍對手的劍客一樣,“一年五百萬?我能夠做得到,沒有什麼壓力。”
“那麼,我謝謝您慷慨。”伯爵也站了起來,十分有禮貌地對男爵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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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訂立了合約之後,基督山伯爵飄然離開了德唐格拉爾男爵的府邸,他並不是空手而歸,而是已經在這個大銀行家手裡得到了一年五百萬法郎的貸款額度。
五百萬法郎,這個數字哪怕是夏爾都有些頭暈目眩,而對這兩個人來說,似乎都不是什麼大數目。
只是,伯爵離開之後,男爵卻還是神色嚴峻,彷彿是碰到了什麼致命的難題一樣。
“德特雷維爾先生,請您相信,我並不是在害怕一個能花掉五百萬的敗家子,但是我現在仍舊在害怕,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在他的客廳裡面,他對著留下來的夏爾說。
“為什麼?”夏爾有些不解。
“我是做金融的,我熱愛這個行業,而且願意花費我整輩子的精力去熱愛它。”男爵冷冷地看著前方,“所以我每時每刻都在蒐集全歐洲富豪們的資訊,是全歐洲,所有有足夠財富的富豪,我都給他們訂立了一個詳細的調查報告,他們的資產,生平,甚至生活愛好,我有一整個這樣的檔案庫。”
“我猜……沒有這位伯爵?”夏爾問。
“是的,沒有……”男爵攥起了手,“我一定要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