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絕於耳的轟鳴聲當中,無數的炮彈向兩邊的炮臺傾瀉而去,鐵質外殼的炮彈因為被帶出炮膛的速度,而得到了可怕的衝擊力。這些炮彈砸到了炮臺的外牆和胸牆上時,發出了巨人的怒吼,碎裂爆炸開來,將大片磚石炸出了缺口。飛散開來的炮彈碎片和磚塊又來回縱橫碰撞,發出尖銳的嘶鳴,很快就將炮臺上的各個地方都打得面目全非。
四處的磚牆都被打出了深深的劃痕,被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有些地方甚至還有血光混雜到了其中。在如此兇狠的炮擊之下,炮臺四處都有塵泥飄蕩在天空,混雜著血腥的塵土味似乎能夠傳到海面上的戰艦裡面,在整個慘狀如同被鐵犁耕過了幾十遍一樣。
每次擊中敵方的炮臺,都會在指揮艦上惹來“帝國萬歲!”之類的歡呼聲,年輕的軍官們興致勃勃地看著被死神和戰神籠罩的這片區域,猶如是欣賞一幕宏大的戲劇一樣。
然而,特雷維爾元帥卻要鎮定地多,他看得出來,這樣的炮擊雖然壓制住了對面的炮臺,造成了一些損失,但是這樣的損失對守軍來說算不上什麼,他們用不了多久就能修復。
這只是在啃一層表皮而已,整個怪物,甚至因為而小小的傷口而被激怒了,它一定在發誓要死戰到底,要和我們這些人拼到最後一口氣……老人心想。
“啊,我們大概要在這裡呆很久了!”在炮火的隆隆煙霧當中,特雷維爾元帥再度心想。
看著這座在陸地上似乎巋然不動的要塞,他不由得感到有一種由衷的不安和焦躁。
他當然不是在懷疑聯軍的勝利,他知道,以英法兩國的實力和財富,就算是打消耗戰,也絕對可以把俄國人拖到失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能夠贏下戰爭。
然而,在這個鬼地方帶上幾個月,也許一年,我還能活著回到法蘭西嗎?
老人低垂下了視線,他感覺自己的眼皮似乎有千鈞之重,最近他時常陷入到這種莫名的暈眩當中,而今天,因為身處在不停炮擊的艦船上,震耳欲聾的炮轟聲讓他似乎比平常更加暈眩。
但是,他更加知道身為總司令的職責,於是他抓緊了船上的欄杆,用盡最大的力氣不讓自己表現出痛苦,或者展露出軟弱的跡象。
沒有人看出總司令的疲憊和虛弱,人人都沉浸在炮擊要塞的轟鳴當中,他們既驚歎於聯軍的武力和艦隊之強大,又被現代武器的可怕威力所震懾,這些集結了如今世界上最強大科技成果的艦船,正在將艙室內的炮彈毫無憐憫地傾瀉到了對面的要塞上面。
在他們的努力下,對面炮臺的反擊漸漸地低落了下來,而包括特雷維爾元帥的坐艦在內的聯軍戰艦,則更加大膽地靠近了海灣,然後乾脆就衝進到了謝韋爾納亞灣裡面。
這是一個狹窄的海灣,會面臨被兩岸大炮夾擊的風險,所以他們都無心戀戰,只是快速地衝了進去,觀察著兩岸的情況。戰艦上一大群軍事工程師們,不停地記錄著兩岸的防備體系和要塞的佈局,同時繪製著軍事地圖,這些地圖將會在接下來的戰爭當中發揮重要的作用。
當這場炮戰持續到了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在特雷維爾元帥的命令下,英法艦隊離開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海域,他們今天的偵查工作已經完成了,也給了守軍一個足夠的警告。
然而,特雷維爾元帥的心情卻比來之前要更加沉重了。
當艦隊回到位於卡拉米塔灣內的聯軍登陸場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在黑夜當中,大量戰艦聚集在港灣之內,猶如是陰影當中隱藏起來的群獸一樣,他們今天已經帶來了足夠多的恐懼和死亡,但是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特雷維爾元帥接見了幾位重要的軍官之後,準備休息了,他只覺得渾身疲憊。
那個曾經在德意志和俄羅斯平原上縱橫馳騁,似乎永無止歇的騎士,現在再也沒有那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力了,他現在只想要休息。
然而,世事卻總不是那麼容易讓人滿意。
就在這時候,一艘向拿破崙號靠過來的小艇,給元帥帶來了一封加急的電報——這正是夏爾發給爺爺的電報,這份電報在加里波利被轉譯出來之後,因為元帥已經率軍趕往了克里米亞半島,所以那裡只能又派出了一艘小帆船,將一封封電報和信件加急運送過來。
“我們必須得儘快把電報線牽到這裡來,不然一切就太遲緩了,簡直都沒辦法和國內溝通了。”已經習慣了電報的元帥心想。
接著,他拿過了電報,開始詳細地閱讀了起來。
最初,夏爾的問候讓他十分滿意,他也十分想念孫子,不過到後面,他的神態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陛下將會派親王過來?”他自言自語,眉頭緊鎖,心裡則多了更加沉重的心事。
這下已經沒法睡覺了。
老人掙扎起疲憊的身軀,開始吩咐副官,趕緊將這個訊息傳遞給幾位將軍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