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我們不能把一次愉快的旅途變成爭吵吧?”猶豫了許久之後,在威脅之下,理查德不得不自嘲地做出了一點點讓步,“毫無疑問我也希望法蘭西能夠諸事順遂。”
他也確實不得不讓步,畢竟現在形勢比人強,1815年那個被人忌憚和的限制的法蘭西,現在已經脫困了,重新落入到了波拿巴家族的手裡,而且雄心勃勃,只想著繼續幹一番大事業。
而當年那個梅特涅親王苦心孤詣製造出來用來限制法國的體系,已經灰飛煙滅,原本團結的各大國已經分道揚鑣,甚至曾經打法國最起勁的英國已經和法國人站在一起成為了盟友;而那些原本用來阻擋法國的緩衝國,也都已經各懷心思,撒丁王國甚至都還成為了反對奧地利的排頭兵。
在外交事務當中,雖然舌辯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國家的實力對比,如今奧地利引以為依賴的反法體系已經分崩離析了,而靠他自己的實力,又明顯不能夠和法國相匹敵,所以只能心虛氣短。不是特雷維爾比梅特涅能說會道,只是奧地利現在沒有硬抗法國的底氣,所以在打嘴仗的時候就是沒有辦法和夏爾匹敵,只能讓步。
“我也不想和您吵架啊?”夏爾笑著回答,“我是在正經地和您討論問題,畢竟現在確實是一個紛亂的時期,我認為奧地利不能夠在這樣的時期裡面無所作為甚至袖手旁觀,否則他就失去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什麼機會?”理查德機警地問。
他當然對此十分敏感了,因為這正關係著他此行的目的。
沒錯,自從英法聯軍和俄國人開戰之後,奧地利很快陷入到了一種茫然的猶豫當中,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干涉還是應該置身之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處理和已經打起來的幾個大國的關係。
無疑奧地利畏懼英法兩國的強大實力,但是對俄國也是心有餘悸,所以他們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行動還是該觀望。不過,經過了幾個月的爭論之後,隨著戰爭的程序對俄國人越來越不利,維也納也終於慢慢地得出了一個共識——俄羅斯人已經不足以畏懼了,現在應該考慮如何獨立於俄國之外行動。
奧地利面對的問題確實太多了,雖然家業極大,握有大片領土,但是國土上民族繁雜,矛盾眾多,所以實力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經濟也逐步落後,無法和西歐強國匹敵。正因為實力上的弱勢,所以奧地利行動總是步履維艱,瞻前顧後,非要考慮清楚不可。
而形勢倒也很明顯,俄國既然已經被打退,而且很明顯損失慘重,那麼接下來也許一代人的時間裡面他們都無法對歐洲人施加什麼強大的影響,那也就代表著接下來一個很長的時期裡面,英法兩國將會成為支配性的力量——此時的奧地利,還沒人會相信普魯士也會成為這樣的大國。
所以,不管之前和法國人有多少衝突,現在都是和法國結好關係的時候了,對於奧地利皇帝來說,既然已經得罪了俄國人了,那麼現在再得罪法國人的話,奧地利就幾乎無法在外交舞臺上容身,哪怕是將錯就錯,也必須把親法的路線走到底了。
不過,奧地利人仍舊有一種最後的謹慎,他們非要親眼見識一下才敢下這最後的決心——畢竟,雖然俄國人現在混得很不好,而且可能在很久的時間裡面都難以恢復元氣,但是它畢竟是一個大國,和俄國人徹底決裂是需要十足的勇氣的。
理查德就身負著這樣的使命,他想要去克里米亞,親眼看看俄國人所面臨的窘境,究竟是一時的困難還是幾乎無法克服的苦難,如果俄國人註定失敗,那麼奧地利就可以毫無負疚地背棄這個曾經有恩的大國了。
另外,隨同他一起過去的,除了外交官之外還有一些軍人,畢竟眼下克里米亞所打的戰爭是現在歐洲最大規模的戰爭,而且應用的也是最新、最先進的軍事成果,奧地利的軍方想要近距離地觀察借鑑,自然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搭上便車,進而走向一個全新的時代的機會。”夏爾也已經變得嚴肅了起來,因而語調顯得極其有說服力,“朋友,這事不是很明顯的嗎?俄羅斯已經靠不住了,而且也沒人希望靠他們,而他們被排斥在歐洲之外,也就是宣告上一個維也納時代的死亡。我無意於貶低您父親的智慧和努力,當年他努力構建的體系確實帶給了歐洲足夠長的和平……可是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永遠起效的,我們也不必活在一個永恆不變的世界裡面。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您父親參與建造的體系已經過時了,那麼接下來我們新一代人的任務,就應該是構建一個全新的體系——而您,作為梅特涅親王的兒子和繼承者,難道不是有更加充足的理由去參與構建這個體系嗎?”
雖然理查德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夏爾卻很輕易地就感受到了他突然熾熱起來的視線,這也確實十分正常,因為對於他這個一直都活在父親陰影裡面的繼承者來說,能夠做出一番不遜於父親的事業就是此生最大的目標了。
“夏爾,也許確實會有一個新的體系或者新的秩序,但是我是一個奧地利人,我首要的任務就是讓我的祖國在這個全新的體系裡面擁有更好的位置,或者至少不比之前更差。”沉吟了片刻之後,理查德終於還是決定跟著對方的話前進了,畢竟他心裡也清楚,對方說得都是事實,今後幾十年歐洲就是英法說了算了,奧地利沒有必要再和他們作對,搞得自己又首當其衝。
“這取決於奧地利怎麼行事了。如果奧地利願意和法蘭西做朋友的話,那麼她就一定會有一個更好的位置。”夏爾微笑著回答,“如果奧地利不願意這麼做的話,那麼就只能承受相應的後果。”
“法蘭西雖然在歐洲矯矯不群,但是她並沒有資格為所欲為。”因為對夏爾的威脅感到有些不滿,所以理查德反駁了對方,“別忘了,上一個皇帝在位的時候,法蘭西曾經比現在還要烜赫一時,但是結果又如何呢?夏爾,一個國家行事是不得不遵循一定準則的,她不能動不動就對那些鄰國發出威脅,尤其是這個鄰國對她本無惡意的情況下……”
“本無惡意!這話說得毫無意義,理查德!”夏爾猛然搖了搖頭,“一個大國必然有其追逐的目標,而她不得不將那些試圖阻擋她的人看做是必須搬走的絆腳石,如果法蘭西追求締造一個新秩序,而奧地利卻對此不聞不問或者乾脆阻撓的話,您說這是‘毫無惡意’?也許確實是這樣,但是有惡意和沒惡意有區別嗎?對於我們來說,阻擋我們的腳步就是最大的惡意,而對於這種惡意,我們是必須用一切手段來解決的,現在的俄羅斯就是一個極好的證明!”
這種越來越露骨的威脅,讓理查德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明白,對方明著是說俄羅斯,實際上是在說奧地利,言下之意就是奧地利不做朋友就做敵人。
悲劇的是,現在的奧地利還真的沒辦法無視這種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