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虛偽的恭維,而是真正的觀點相似。
“您會發現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的。”在夏爾的恭維之下,路易波拿巴只是淡然笑了一笑,“我研究這個國家幾十年了,為了弄明白該怎樣統治它,我耗費了無數的心血。這個國家值得我們這麼做。”
“是的,她完全值得。”夏爾也感嘆了一句。
“好好幹吧,年輕人,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路易波拿巴又拍了拍夏爾的肩膀,他目光中透著不少期許。“雖然我們目前還有不少的障礙和敵人,但是終究他們是擋不住我們的,這個國家肯定會是我們的!到時候,您就需要將自己的理念好好地施行一番了,我希望您的才能不僅僅只體現在紙面上!”
“我會與您一道,去讓這個國家煥然一新的。”夏爾馬上回答。
…………
這種真正的感情流露,在兩個人的生涯中都極其少見。
在片刻之後,兩個人那種學究式的衝動已經完全消失了,臉上重新擺滿了原本的沉靜與冷漠。
“這次的議會選舉,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不能有任何的閃失。”一直沉默著的卡里昂,這時也適時地插話了,“這是我們展示自己力量的最好時機,只有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的影響力,那些中間派才會考慮投靠我們。”
“議會!”提到這個詞的時候,路易波拿巴眉頭皺了皺,語氣裡不期然地帶著一點不屑,“這東西除了讓法國人神經痙攣外有什麼作用?等到我們掌權的那一天,我一定會讓它四分五裂,再也不能給任何人制造麻煩!”
作為一個穿越時空的旅者,夏爾很清楚他對議會的感情,也清楚後來他所幹的事。
在後來篡奪權力,成為帝國皇帝之後,他一舉將國民議會拆分成了三個機構——參議院、國務會議和立法團。
其中參議院和國務會議都是由他本人任命的顯貴組成,負責起草和審議法律。
而握有立法權的立法團,表面上是經由所有年滿 21 歲的男性公民普選所產生的,但是代表的候選人均已經事先由政府指定,實行“官方候選人”制度,因而選民們只有遵命投票的“權利”。
立法團開會由皇帝親自召集,正副議長也由皇帝任命。立法團只是討論、表決政府特派員宣讀的法案,無權由議員自己提出法案立法,而且他們只能分別表決政府各部預算和決定稅收——對現成法案只能被動地表示贊同或反對,無權要求修改。
所以,在第二帝國時代,立法團處於無足輕重的地位,開會時不設講臺,每個議員只能在原座位上發言。參議員年薪高達3萬法郎、國務參事為2.5萬法郎,而立法團議員的職位則沒有薪水。
由此可見,盡最大努力削減議會的權力和影響力,是路易波拿巴的政治理念的核心之一。而他的這種對議會的羞辱和蔑視,某種程度上也埋藏著引發第二帝國末年種種禍端的導火索。
路易波拿巴對議會的深惡痛絕,並不只是因為他作為一個皇位覬覦者而對“代表”民意的議會的天然痛恨。更深層的原因是,他認為在法國這種崇尚參政議政、政治立場和訴求又彼此差別甚大的國情環境下,議會如果掌握大權,就會造成整個國家的精神分裂和行動癱瘓,在幾百思想完全背道而馳的人的爭吵下,政府和國家將什麼事也幹不成——而他卻是想為這個國家做些事情的。
無論如何,雖然他的政治體制架構的主要目的是攬權,雖然他對議會機構任人唯親,雖然革命導師和副導師在他在位期間對他有不少的嘲諷和羞辱,但是他確實透過這種政治體制架構,為法國的經濟和工業的發展,做出了莫大的成績,他統治的時代,也是法國經濟發展最快的時代。
後來八十年中,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和第四共和國那種政治癱瘓狀態(第三共和國70年換了86次總理,第四共和國11年換了21次),不正是如同他所預見到的嗎?
而更後來,夏爾戴高樂(其實應該叫夏爾德高勒)發動政變後所建立的第五共和國,其政治體制架構(總統制、削弱議會)又和路易波拿巴的政治設計有多少不謀而合的地方?
儘管為篡奪權力耍盡了陰謀詭計,儘管後來被描述得如同小丑,儘管帶領帝國和法蘭西民族走向了色當慘敗的終局,路易波拿巴仍舊是一個有自己出色的政治理念、並且有足夠辦法來施行自己理念的政治家,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當然,作為一個時代的過渡人物,他的缺點也是十分明顯的。他的侷限性和他的優點一樣突出,然後共同譜寫出了也許並不崇高也並不輝煌的二十年第二帝國史。
“您說得對,議會是個大麻煩,但是目前我們卻不得不面對這個大麻煩。”卡里昂恭敬地回答,“不管以後我們打算怎麼對付它,但是現在我們必須正視它,並且想辦法利用它。還是那句老話,沒有永恆不變的原則,只有相機而變的原則……”
【這句話是法王亨利二世(1547年—1559年在位)的名言。】
“目前確實是這樣。”路易波拿巴默然同意了卡里昂的意見,然後他重新看向了窗外。
“我們還需要再等一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