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沒有說些虛話來安慰對方,他只是慢慢倒上了聚會所提供的白葡萄酒。
“我們都老了。”他冷靜地回答。
“是的,都老了。”元帥小聲嘆了口氣。“再也幹不動事了,就連走路也沒什麼力氣……有時候我真感覺自己和年輕時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有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侯爵點了點頭。“現在那些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看起我們,有誰還會想起當年就是我們這些人,組成了帝國大軍,追隨著皇帝浩浩蕩蕩地在歐洲各地縱馬馳騁,打得國王們滿地亂竄呢?”
“哎……”元帥又是長長地一聲嘆息。
嘆息中充滿了老軍人的遲暮和無奈。
“先喝點酒吧。”侯爵舉起了杯子。“為耶拿乾杯!”
“為耶拿乾杯!”
元帥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他突然頗為詭異地笑了。
“我的朋友,不過說起來,雖然我們都老了,但你比我要有精神得多……”
侯爵心中閃過一絲微妙的預感,但是面上仍舊不動聲色。
“怎麼了?奧拉斯?”
“我的朋友,你老實跟我說吧,你們最近是不是在準備來一票大的?”
“我這一把年紀,哪還能去幹什麼大的……”侯爵突然笑了出來,然後抬起了杯子,“來,乾一杯。為您這麼看重我。”
元帥卻沒有抬起自己的杯子,依舊盯著侯爵。
“維克托,別跟我繞圈子了,我不是一個蠢貨。你們最近的行動,雖然是盡力保密了的,但是總能看出點蛛絲馬跡來……比如您,您最近來這兒是為了什麼呢?光是敘敘舊嗎?”
“那又怎麼樣?”侯爵回了一句。
“確實不怎麼樣。”元帥點點頭,“人生在世,總要有點追求吧?你忠於皇帝,忠於他的後人,這個沒什麼好說的,大家都知道。”
“我們都有各自的立場。”侯爵再度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您選擇審時度勢,我也能選擇堅持自己的忠誠。”
“不,您錯看我了。”元帥突然又笑了起來。“我也依舊忠誠於皇帝。”
老侯爵的眼眶睜大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元帥。
這傢伙又要選擇站隊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法蘭西總有那麼一群人,永遠忠於勝利者,現在的形勢如此,元帥的表現也沒有太過於超出常規。
“皇帝已經去世了。”侯爵不動聲色地試探了一句。
“但是波拿巴家族還在。”老元帥回應了侯爵的試探。“而路易-波拿巴先生是皇帝和波拿巴家族的合法繼承者。”
一陣驚喜湧上侯爵的心頭,但是多年已成習慣的小心謹慎,仍舊使得他沒有絲毫動容。
“我很高興,在為德-奧爾良先生服務了多年之後,您還能夠如此想。”
“哈哈哈哈……”老元帥突然大笑了起來。“為他服務總比為路易十八服務要好,至少那位陛下不會只想著置我們於死地。”
“也許吧。”侯爵淡然回應了一句,“那麼,您現在為什麼要回憶起皇帝和路易-波拿巴先生呢?”
“維克托,我是科西嘉人!科西嘉人都是好漢,都記得恩義。我一直都記著的,是皇帝讓我從裁縫的兒子變成將軍的,他還給我封了伯爵!1815年他從厄爾巴島跑回來的時候,我馬上就去重新追隨了他,陪伴他直到最後的失敗!離開了他的是命運,不是我!”
“您還能記得真是太好了。”侯爵長長地嘆了口氣。“為皇帝乾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