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看著眼前的杯中的靈茶,茶底果然還輕旋著幾粒晶瑩剔透的砂礫,柔和的吹了吹茶麵半溼半乾的茶葉,一口飲下,入口卻是微微苦澀,其中的靈氣也是駁雜,甚至讓天澤有種自己被整了的感覺。
反觀鄔星耀,卻是品嚐的津津有味,果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此時跡叔岐淡淡說道:“接上所講,你們可知老夫第一次修得靈氣之時,是在一處亂葬崗之中坐了三天三夜。”
跡叔岐自問自答道:“那時我身處凡界,已是垂暮之年,身軀又患有病痛雜症,日夜咳血。為了與治病,我膝下一子一女已經傾盡所有。他們都以成家立室,家中也有數張口要餐食飽腹,如此作為自是要遭受妻兒不滿。”
“終於,一個雨夜來臨了……”
那一夜大雨如傾狂雷大作,屋外時不時出來雷劈電擊的爆裂聲。
跡叔岐躺在床上,劇烈的咳嗽著,每咳一聲,便感覺肺中扎入一枚帶有倒刺的鋼針,生不如死。
此時,兒子闖來進來,滿身雨水,膝蓋以下俱是泥濘,似乎剛剛從水田之中回來,其後是女子,靜靜的趴在門框上,掩面哭泣。
其子深深的低著頭,不敢與跡叔岐對視,隨後猛然跪下,哭泣著向跡叔岐猛力的叩首,任憑額頭沁出血絲也未曾弱下一分力道,直至額頭上的已經血流如注。
跡叔岐不解道:“兒,你這是?”
其子狠心道:“孩兒請求父親上路!我們已經山窮水盡,無力再出錢財替您看病,家中的妻兒也已經因困餓而病。古有郭巨愚孝埋兒奉母,今夜孩兒便蒙心做了此件糊塗事,換取兩家中十餘人的性命。”
跡叔岐雙目瞪如牛鈴,但又無可奈何,“你們真的已經做好決定了?”
其子點點頭,淚水更是洶湧,“孩兒已經為父親築好了往生殿,還請父親……成全則個!”
跡叔岐聞言冥目搖頭,眼角更是老淚縱橫。即使病痛折磨數載,也未能落下痛淚,今夜面對子女的真心言語卻是再也忍受不住。
他哭泣是因為不解,為何此生臨了卻是這樣的結局?
佛言七苦,怨憎會、愛離別、求不得,乃是心中之苦,而生老病死是為肉體之痛,是為一生的階段,何以在最後的‘死’字之上,卻要自己面對如此人心不忍?
不解!可,又能如何,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尋找這個答案了。
跡叔岐長嘆一聲:“走吧,你們兩人送為父最後一程吧!”
其子女攙扶著跡叔岐,向屋外的樹林深處走去。
凡界官府有法,凡生死離棄者,皆要衙門上門勘驗記錄,以防隱匿命案,所以父子女三人所往的是一處亂葬崗。待明日上報父親因病,無求生之念而離去,就可以瞞天過海。
三人默默的在雨夜中前行著,其子將家中唯一的一把油紙傘頂在跡叔岐的頭上,自己與妹妹則完全暴露在風雨之中。
樹林之中的路很滑,青苔伴著稀泥,一不留神就會摔倒。
如此這般艱難,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亂葬崗。
此處是官府處理無人認領屍首的地方,午時斬首的死囚、深冬路邊凍死的乞丐、天災之年餓死的難民,在此地皆能享受方寸死後安身之所。
跡叔岐看著眼前荒涼起伏的小土包,這裡面每一個土包下都趟著一具屍骨,也許沒有棺木,單色黃土便稱被褥;也許僅僅是草蓆卷屍,至少能與溼涼的黃土分來,不至於死後依舊寒冷。
而來到自己子女為自己築造的往生殿前,跡叔岐卻是笑了,真的笑了,發自內心。
只見所謂的往生殿只是一人多高的一口大坑,好在其邊緣修得平整,稱得上一口精緻的土坑。
其內是用青石塊砌成棺木的形狀,旁邊立著一副門板,這是女兒家廚房的門板,若是拉到菜市場上,至少能賣得五十文錢,那可是能買上足足的八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