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不易趕回黃宮時仇亭雲已搖搖欲墜。
半邊身子塌了一半,左臂也斷掉了半截,滿臉的鮮血,整個人被天婦羅以一丈長短的手臂插透胸口提在半空,右手無力地垂著,手中火刀真的似一條普通鐵片似的,再無半點鋒芒氣勢。
一道劍氣點了過去,那枝條應聲而斷,而仇亭雲落下的瞬間被御劍趕來的洛不易穩穩接在懷中。
“仇前輩!”
後退身形,將仇亭雲放在地上,洛不易手指在其身上點了半天也沒能止住他嘴角及傷口處不斷溢位的鮮血,只好自身上撕下布條先綁在了斷臂上,轉身護在仇亭雲之前。
仇亭雲費力地睜開眼,見是洛不易,微微笑了笑掙扎著站起了身,道:“倒是讓少俠你看笑話了。”
洛不易回頭見仇亭雲低垂著腦袋,頭上發冠早被打落,披散著頭髮,落魄至極,但嘴角依舊笑意盈盈,眼神溫潤。
“你怎麼樣了仇前輩?”趕忙回身攙住仇亭雲的右臂。
“能臨死前見到少俠也算是幸事,就讓仇某最後助少俠一臂之力!”仇亭雲聲音有氣無力,但分外清晰,語氣堅定無比。
天婦羅這時腳步蹣跚走了過來,嗤笑道:“嗬嗬…你被老身打成如此慘狀還妄言助那小子一臂之力,你哪裡像是個地級高手,依老身看倒更像是個嘴硬的窮酸書生!”
轉而又向洛不易道:“至於你這小子,老身還未放在眼裡,儘管放馬過來,讓老身看看你這幾天又能長什麼本事!”
“哼!”洛不易將黑刀背在背後,卻把三千劍提在手中。
但仇亭雲把右臂攔在洛不易身前,說道:“咳咳…讓仇某為人族盡最後一份力吧!”又笑著對洛不易道:“這一刀算是我教你的,不過代價是,將刀,帶到我女兒手中!”
沒等洛不易出聲答應,仇亭雲單臂橫刀衝著天婦羅輕聲道:“仇某以前學文拜讀諸子雜文,然未見有書生得以憑此斬盡妖魔,後來得遇此刀,轉而學武,方能出盡心中惡氣。”
“然人族畢竟孱弱,高手不多,十七年前一役更是令人族精銳盡去,導致後輩青黃不接,我輩痛甚!”
仇亭雲嘴中不斷溢位鮮血,順著脖頸沾溼了胸前的衣襟,卻仍接著說道:“幸天憐我人族,近來人族英才不斷湧現,仇某這條殘軀也終於可以以身殉道!”
天婦羅獰笑:“大言不慚,讓老身親自送你上路!”
水紋波動,天婦羅身如幻影掠向仇亭雲,令人捉摸不定。
那怕身無餘力,仇亭雲腰板也挺得直直的,單刀豎在胸前:“早年學書叢雲閣,卻向江湖浪客行。鐵刀一寸斬妖魔,人族自有意氣長!”
離焰刀斜劈而下。
無甚大聲勢,也無浩大巨響,天婦羅的身影臨近仇亭雲尚有丈餘之時卻戛然而止,自肩頭到到腰間差點兒被劈成兩半。
而仇亭雲卻動作變也沒變,直挺挺倒了下來,渾身化作了火星逐漸消失,只留下一柄長短不盈一尺的鐵片,鐵片上火光正慢慢退隱。
“嗬嗬…老身就說了他只是空口大話而已。”
天婦羅重新化作巨樹,人形時的致命傷痕出現在樹身上也不過是道斜痕,雖深,但不致命,雖難免成為破綻,但以巨樹的生命力只要時間足夠,恢復只是遲早的事罷了。
洛不易盯著化為巨樹的天婦羅眼神淡漠無比,若不是離焰刀的力量全部都被仇亭雲藉以燃燒自身體魄及神魂,好施展他的最後一式刀意,天婦羅此時只怕早已被真真正正劈做兩截,樹身也要被燒成焦炭。
“謝前輩指教!”洛不易彎腰撿起離焰刀,嘴上輕輕說道。
短短時間內就接連喪失兩位相識的前輩,洛不易就算再怎麼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將三千劍放入劍匣之中,取下黑刀,對天婦羅說道:“仇前輩的這一刀就由我來繼續完成吧。”
天婦羅大怒大笑:“就憑你?還早了好幾百年!”
枝條與樹根齊齊湧動,鋪天蓋地而來。
然而洛不易看也不看天婦羅,學著仇亭雲的樣子將黑刀豎在身前,凝視著刀身說道:“仇前輩曾說過,不論刀劍,地級之後招式威力大小與意氣二字有很大的關係,我之前不是太懂,今日卻稍微理解了一些,看刀罷!”
有人之意氣為一情字,有人為一仇字,有人為一恩,有人為一怨。
但歸根結底,意難平,氣不順,當吐不快!
洛不易這一刀同樣的無聲無息,直直斬下,枝條被劈開,樹根被砍斷,天婦羅的本體巨樹自樹冠到樹根被無形巨刃一分為二,連其腳下由大陣所化堅硬無比的石板也被斬出一道深深痕跡。
“老身…不服…”
巨樹轟然倒地,滿樹枝葉掉落一地化作虛無,無數的樹根也萎縮下來,整棵巨樹瞬間衰敗。
洛不易臉色蒼白無比,汗珠涔涔而下。剛才那一刀不僅結合了學自仇亭雲的刀意,更是用上了許久未曾試過的天刀術,不想這兩相一結合瞬間掏空了他的一身靈力,靈臺處都有些枯竭之意。
不過威力倒的確是不容小覷。
拄著刀半蹲在石板上,掃了眼大殿門縫中目瞪口呆的黃明,洛不易心中思緒紛紛。
他並不是那種胸懷大志之人,相反,若是可以選擇,他寧願學著兩位師父那般尋一人跡罕至之地造一木屋了此餘生。如果沒有妖魔的話,他想辦法尋到華凝之後與其浪跡天涯,或是遊歷天下,豈不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