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竭力不發出絲毫聲音。
夜已過半,連星星都沒剩幾顆,幾天幾夜沒閤眼,心力交瘁的洛不易到底是倚在床幃柱子上睡了過去。
天邊新月尚未露面,好在花韻閨房中明燈數盞,俱是上好燈油,無味,且能徹夜長明。
“唉……”一聲輕嘆不知自何處傳出,令得燈光都顫了一顫。
“猶記得你我初識,那時你尚自年少,好奇落神宮內是什麼模樣,卻又因大猊二猊的不知變通難以入內,故而跟它們吵了起來。我當時也是閒來無事,便想著出來看戲,想不到這一眼就是……”
“你穿著一身紅衣,倒是挺配你天將殿大小姐的身份,明明才黃級的修為竟敢衝身懷地級修為的大猊二猊吐口水,也是刁蠻的緊,不怕它們一個噴嚏把你弄傷?於是我只好出面,免得那倆憨貨沒個輕重。可誰知你竟不領情,上來就拿腦袋撞我!”
許是現在說來仍是詫異,更帶著滿滿笑意。
“我這一世見的人多了,能入我眼的寥寥無幾。可在你拿腦袋,像頭小鹿一樣撞我的瞬間,我便將你深深地印在了心裡,於是叫你修煉之法,帶你去雲端觀雪,到海邊望月,下深淵尋龍,走遍了我所知道的每一個奇地,看遍了我所知道的每一處美景,終於,你一天天的長大了。”
那聲音有幾分唏噓,卻是仍道:“我自打與你相識,便很少再管落神宮的大小事務,以致於道濟跟三戒二人看你不過,哪怕我帶你進落神宮遊玩,他們也都躲著不見,尤其是道濟,從修煉一氣化三清之術出了岔子,便時常神神叨叨的,還多次調笑我老樹開花,讓人啼笑皆非。”
“你知道的,我本非這方天地之人,一直被天地意志所斥,想要做點兒什麼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於是看著你一日日長大,從一個黃毛丫頭,變成個亭亭玉立的姑娘,我也偶爾有了些想法,我想做一個普通人,不用管天地如何,人間如何,每日與你三餐共飲,便是極樂。”
“然而心境變了,就再難以撿起來。當年被偷襲隕落,固然是天上那傢伙的確非一般人物,可何嘗不是我之心境,已經配不上得自真身的修為?隕落便隕落吧,正好藉機在此方天地得個真身,為此,修為倒不顯得那麼重要了。”
“只是我也沒想到的是,機緣巧合下竟與花絕的血脈,也就是你的弟弟真靈合一,陷入混沌十七年之久,直到不久前才在如意的幫助下醒轉了過來,可誰知,再見你竟是如此境地。聽三戒說道濟隕落了,而三戒也圓寂了,就連你也成了這般模樣,油盡燈枯之身,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是難以救治,除非我之真身尋來九轉金丹……這注定是沒可能的。”
“長歌與我之間,算是道途之爭,因而他率妖魔侵襲人間界,我也未曾怪過他,只盡力將其鎮壓便是。可他致瓊姝重傷,三戒圓寂,你成如此模樣,實是饒他不得,早晚收拾了他!”
“我本來都快散了意識,而這方天地的幽冥界早被我打碎,若不是你修煉了我教你的幽冥道法,我都沒機會見你最後一面,現在的我也使不出什麼神通,但讓你醒轉片刻卻還做得到。”
“醒來吧……”
輕聲一喚,有淡淡金光匯聚在花韻額間,蓮花印記浮現,花韻的眼皮輕輕顫動。
片刻之後,待花韻無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看向床邊時,卻苦著嘴角一笑,有氣無力道:“完了完了,看來老孃真是嗝兒屁著涼了,不然怎麼會看見這冤家……但是這樣也好,早知道死了能見著面,我早就來尋了。我問你,你可是來接我的?”
是了,這從不客氣的語氣,仍似初初遇見時少女的無禮,更像是面對著最熟悉之人,無需任何言語技巧的說話,直接袒露心思即可。
一道淡淡人影站在床邊,見花韻如此說話,不由無奈笑道:“十幾年過去了,你這性子倒是絲毫未變。長話短說,你動用花家血脈之力,催使秘法,藥石無醫,神仙難救……”
“神仙?你不就是咯!”花韻插話道。
寵溺地瞪了花韻一眼,卻是讓花韻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算什麼神仙?況且現在一絲神念罷了,能讓你醒轉已是不易,卻是不知你還能堅持多久。你,可有話語需要囑咐?”
“囑咐……自然是有的。”毫不忌諱自己的生死,花韻當下就斟酌起了想要囑託的話。
“跟你弟弟說還是跟我說?”赫然一笑,道:“都一樣,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反正他都能知曉就是了。”
花韻卻道:“跟你許久未見,自然是要說說話的,可我也有想跟我弟弟說的話,是以就一半一半吧!”
“好,依你,就一半一半!”
星辰閃爍不休,兩個有情人悄悄說了些什麼,外人不得而知。
只不過,待新月初現,靠倚在床邊的洛不易手持著花韻的手掌,雙目緊閉卻又眼角含笑。
而在床榻上,花韻同樣面帶著笑意,沉沉的睡了過去,再也醒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