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奏對完畢後,高居皇位的皇帝轉首看了一眼坐到後排的穆晟,語氣淡然道“晟兒,你覺得這件事該如何解決?”
穆晟聽皇帝突然點名讓他發言,腦子迅速轉了一遍,回想了一下剛才那位官員的奏對。
其實這些高臺並沒有什麼實際功用,主要還是用來宣示帝國的統治權威,用來震懾關東故地百姓的政績工程。
穆晟稍一回想,腦子裡又閃過當初去越郡乘坐船舶那名老船長說到修建運河的往事,他心中便有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穆晟上前奏對道“啟稟陛下,兒臣以為在各郡治修建高臺一事可暫緩,或者乾脆就此作罷,兒臣認為修築運河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或有可為,但是修築高臺全無必要,乃是勞民傷財之舉……”
在場眾官員聽完長平君的發言頓時有些吃驚,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穆晟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皇帝面無表情也沒說話。
此時其中一名身形瘦長的官員起身上前奏對道“啟奏陛下,臣反對。”
那官員轉過頭對穆晟拱手一禮道“長平君,這修築高臺乃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國策,也是為宣揚我朝赫赫武功震懾關東七國舊民,意義重大,怎麼能說是勞民傷財全無意義呢?”
又有幾名官員也站出來也表示附議。
穆晟對皇位上的皇帝行了一禮說道“啟奏陛下,兒臣不敢苟同,兒臣以為天下民心才是我朝的根基所在,若民心不附,修鑄再多的高臺也全無意義,兒臣以為,我朝雖說赫赫武功彪炳史冊,但關東舊地不見得真心服從我大晉,聖人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
“兒臣認為恐怕關東七國舊民只是色厲內荏,內心之中是否真心服從朝廷,卻是不好說,兒臣想起當初在越郡遊歷時一位老船主對兒臣講過的舊聞,容兒臣向陛下回稟……”
說罷穆晟便把當初在運河上聽到的舊聞聲情並茂地拿出說了一番。
“當日兒臣去拜訪玉真宗時,遊歷過運河,聽老船主講,我朝過去曾大肆徵調關東舊地的民夫擴建運河,加之朝廷催逼工期甚緊,以致於擴建運河時,百姓累死者甚眾,民間對朝廷頻繁徵發徭役,多有怨言。”
“兒臣以為所謂社稷,便是天下百姓的民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朝自統一天下以來,頻繁徵發徭役,民心不附,萬一逼反了關東百姓,烽煙四起,可如何是好?”
“如今我大晉聖天子在朝,我晉人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奮發東進,好不容易使得天下歸一,天下百姓終得免於戰亂之苦,此為大仁,大義,兒臣以為,我朝當休養生息與民修養,安撫關東舊民為上策。”
穆晟一頓慷慨陳詞說完大殿內落針可聞,朝臣們都鴉雀無聲面面相覷……
他想了半天,終於有些明白過來,這是皇帝定的國策,他如今這番言論不就是要完全否定皇帝的施政方略嗎?
穆晟腦筋一轉,嚇得他趕緊偷瞄了一眼皇位上面無表情的皇帝,趕緊跪地叩頭,企圖往回找補一下。
穆晟語氣惶恐道“陛下萬年,軍國大事,兒臣年幼本不該隨口胡言,只是興之所致,請父皇恕罪。”
這時皇位上的皇帝悠悠說道“無妨,言者無罪,你退下吧!”
穆晟叩頭道“謝陛下。”
還沒等他回到座位,後面又緊跟著一人上前奏對道“臣贊同長平君的看法,臣附議。”
穆晟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舅舅少府趙芻,接著又有兩名官員上來附議,同意他的意見,跟反對他的人比起來還是少太多了。
朝會上,持兩派觀點的大臣引經據典又互懟了幾番,皇帝則神情自若,並未發表意見,還沒討論出個結果,皇帝便宣佈散朝回宮去了,照例還是把丞相霍錚與幾個重要官員拉去開小會。
穆晟撓撓頭便退出宮殿準備回家去也,這時身後一名官員喊了他一聲,穆晟轉頭一看原來是在殿內第一個懟他的那名官員。
那官員上前來拱手道“太僕司馬譚,見過長平君,長平君此番言論令本官心生佩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說得很好,其實下官也很反對修築高臺,只是不敢真的如此直言進諫……”
穆晟倒是有些奇怪,說道“司馬大人為何不同意我的觀點卻又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司馬譚語重心長地提醒道“長平君,這是陛下定下來的事情,沒有什麼迴轉餘地,長平君如今聖眷正隆,可不要輕易觸了陛下的黴頭……”
穆晟真心感謝道“多謝司馬大人提點。”
穆晟聞言心中暗歎,這幫混官場的還真都是七竅玲瓏心。
穆晟當時還沒聽出來,反而一頓慷慨陳詞……他不由得對司馬譚心生好感。
有時候當面懟你的,提意見,讓你下不來臺的,有可能是在幫你。
有些慈眉目善對你笑嘻嘻捧你的人也有可能是在背後算計你。
穆晟在回去的路上,心中嘆息道,哎!算了,還是上山修道算了,這種地方就不是他這種人該待的地方。
一個時辰後,散朝,穆晟便施施然出了宣政院,左丞相霍錚等幾個重要官員又被陛下召見去商量什麼事情,散朝後朝臣們陸續出了太極宮宣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