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首之蛇”最後開啟的空間之門,並沒有設定落點的空間座標——它或許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座標,或許是因為它不想讓言律歌有機會活下去。
所以,它把切割下來的這方小空間扔到了無盡虛空裡,扔到除了亂流外什麼都沒有的高維度空間裡。
一個沒有“空間感知”的低階超凡者,根本不可能從虛空亂流裡逃出去,只能蜷縮在這個什麼資源都沒有的地方,在飢渴中絕望地死去,又或者因氧氣不足逐漸窒息。
而言律歌甚至都等不到那個時候……他受的傷太重了。
那些觸之即死的空間之刃,前前後後砍了他兩隻腳、撕了他一大片皮、削了他的半側肩膀連帶部分肺葉、切開了他的脾臟導致他渾身的血都快流乾了……這些傷是致命的。
只是言律歌這人真的很能忍,不但一直保持著絕對的冷靜清醒,從始至終都沒有慘叫一聲,甚至連騰挪躲閃的動作都沒有絲毫變形。
但能忍並不代表他感覺不到痛苦,察覺不到傷害,事實上言律歌比常人更清楚這些傷勢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普通醫生是救不了他的,甚至連超凡醫生和他的自愈能力也難以應付這樣的場面。
就目前而言,他最多再撐十個小時,就會在窒息之前死於失血、氣胸、心臟驟停等原因。
那麼……
言律歌露出了一絲狠色,散開柔韌的幻肢觸手,將自己放在地面上,全然不在意全身傷口與粗礪地面接觸的劇痛。
畢竟比起他之後要做的事情,眼下的這點痛苦只能算開胃菜罷了。
他用觸手卷著黑濛濛的異種印記,送到嘴邊,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了下去。
這是他第三次試圖吞噬異種印記。
第一次是“摩羯”,第二次是“偽人”,這一次是“雙首之蛇”。
可怕的汙染力量攜著極端的痛苦,由內而外地朝他襲來。
言律歌一下子繃緊了身體,伸長脖子像是想發出一聲本能的慘嚎,但最終還是沉默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一種超越人類極限的痛苦。
智慧生命難以對抗汙染力量,很多時候就是因為它太痛了。
不管是刀傷、火燒、斷骨、抽筋……任何痛苦都及不上被汙染扭曲的萬分之一。
言律歌本來受了那樣重的傷害,無時無刻不在感受著劇痛,可是當汙染力量浸染到他身體中的那一刻,他便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就像是手指被針刺了一下,本來覺得挺疼的,但是旋即被人用匕首釘穿了手掌,在鮮血淋漓中哪兒還會在乎針刺的小傷?
被汙染的感覺亦是如此。
所有有感知的生物都會本能地想逃避這種痛苦,而逃避的念頭一起,便會被無上的輕鬆愉悅感吸引,墮落為狂亂混沌的汙染物。
但那就意味著你輸了,你即將成為它們的一員。
言律歌顫抖著,忍耐著。
他體表已經流不出血的傷口開始發灰、發黑,就像是中了毒一般,逐漸變成類似“雙首之蛇”的黑色血肉。
他腰部以下的部分開始異變,盆骨粉碎重組,雙腿扭曲生長,慢慢地朝著蛇尾的形態變化。
他的兩側肋骨中胸口正中間開始斷裂,並且帶著體內的內臟向兩側撕裂,像是被一雙巨手活生生撕開一般,緩緩地分裂成兩個蛇首的模樣。
潛藏在他體內的、由“摩羯”和“雙首之蛇”合二為一的異種印記也不安分地動了起來,與“雙首之蛇”碰撞、廝殺、吞併、融合,給言律歌帶來極大痛苦的同時,也在他的身上增添了更多非人的痕跡。
他的額頭上長出粗壯的羊角,而被撕裂的胸膛上冒出了一張又一張蒼白的人臉。
他在慢慢地被汙染成一個新的異種。
但相對的,他身上被空間之刃弄出來的細碎傷痕正在飛快癒合,抑或是扭曲成別的模樣——總之,再也不用擔心他會因為這些傷勢而殞命了。
汙染物本來就是非生非死的東西,而他也正在變成這樣一個東西。
而這也是他想要的。
言律歌沉浸在非人的痛苦中,維護著絕對清醒的意識,近乎殘酷地擁抱著這由他親自帶來的酷刑。
很難以忍受,但好像也沒那麼難以忍受。
他微微動了下腦袋,強迫體內的“生命擬態”繼續去吞噬和解析異種印記,同時發出了吞下異種印記以來的第一縷聲音——一聲嘶啞的冷笑。
他已經有點習慣了。
或者說,他本來就應該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