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道和闞文遠吃了些菜,又喝了幾口酒。吳道對闞文遠說:
“我忘了問你,你是不是寫信罵過辛老師?”
“你說的是教明清文學的辛少卿老師?”闞文遠說。
“是。辛老師和我也算有點交情,前些天我們見面,他和我說了這件事,但沒說是哪個學生,現在我猜這個人十之八九就是你。”
“沒錯,就是我。”
“辛老師我還是很瞭解的,他寫詩有些年頭了,人雖說有些怪,但並不壞,他好心把自己寫的詩給你看,可能也是聽說了你喜歡寫詩,以為你是同道中人,你為什麼要寫信罵他呢?”
“那個辛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每次上課的時候他都要抽菸,弄得教室裡烏煙瘴氣,而且他還常常擺出一副誰都不服的樣子,我覺得很彆扭。我真沒想到他竟然還喜歡寫詩。
他寫的詩好壞且不說,他給我的詩集裡有兩首長詩很明顯是拍院長馬屁的,我越想越生氣,覺得他活像一個小丑。我不想再見他,就寫了一封信,連同他的詩集,一塊兒給了一個同學,讓他上課的時候交給辛老師。”
“你是錯怪辛老師了,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溜鬚拍馬的人。他寫的那兩首長詩,我也看過,真正的原因我也知道。
當時是方州學院新校區奠基,系裡的領導讓他寫兩首長詩歌功頌德,還許諾如果寫的好,就讓他升教授。我沒想到,他把那兩首詩也放進了自己的詩集裡。你不打算再去上他的課了嗎?”
“不想去了,就算他不是一個小人,現在也不想再見他了,他大概也不會想再見到我。”
“可是辛老師的課是有學分的,你不怕最後考試不及格嗎?”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真不及格,也只能下次補考。這門課還不是最糟糕的,上學期我有一門選修課就是零分。”
“選修課都是開卷考試,有的連考試都沒有,寫一篇小文章就可以,怎麼會是零分?”
“既然是選修課,應該是自己選,可是那門課我根本就沒選,是系裡直接給所有學生安排的,我既然沒選,所以就一次課都沒去上過,考試的時候我也沒去。班長把試卷拿到宿舍給我,我沒做,把試卷給撕了。”
“你說的選修課是應用語言學吧?”
“對,就是這門課。”
“你不明白,有些選修課是自己選的,有些則是系裡提前就選好的,課的多少直接關係到職稱評定、工資待遇等等,錯綜複雜。選修課也是計算學分的,你沒有考試,就沒有學分,最後會影響你畢業。你太較真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太較真會吃虧的。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
吳道雖然這麼說,但他在心裡卻為闞文遠豎起了大拇指,因為他做的是自己當年曾經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
“方州學院說是以學生為中心,實際上是以學生的錢為中心。前些年,方州學院還收過戀愛追蹤費、草坪踐踏費、教學資源佔用費等等,什麼名目都能想得出來。現在網路發達了,資訊傳播太快,學院才不敢收這些奇葩的費用了。”
“那些奇葩的收費,我也聽說過。”
“現在方州學院存在的意義就是收學費,只要收了學費,才不會管學生都學了些什麼、畢業以後幹什麼工作呢。”
“方州學院的就業率不是很高嗎?”
“是很高,不光方州學院,再差的大學,畢業生也不至於找不著工作,問題是能找到什麼樣的工作。如果幹保安,在工廠裡當工人,甚至回家放羊,也都算作就業了,就業率能不高嗎?對了,你是哪個地方的人,家庭條件怎麼樣?我看你的穿著打扮,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我是齊城縣農村出來的,家庭條件不好,第一年的學費還是用的助學貸款。”
“我也是齊城縣的,沒想到咱們還是同鄉啊。我是河城鎮的,你家是哪個鄉鎮的?”
“是大黃鄉的。”
“我知道那裡,但沒去過。不管是從老師,還是從同鄉的角度,我都要告誡你,年輕人應該有個性,但不能什麼事情都由著性子來,尤其是家庭條件不好的大學生,做事更要謹慎。
你剛才說的考試的事情,補考是要交補考費的,有些學科如果考試不及格,還要交學費,重新上一學期的課,你沒想過,自己從哪裡弄這些錢嗎?”
“我當時太沖動了,現在想起來也很後悔。開學的時候,輔導員說了補考的事情。如果早知道不考試就不能畢業,還要交補考費,我就不會撕試卷了。補考要交三百塊錢,這種事不能和父母說,我也只能省吃儉用,把這些錢攢出來。”
“理想是要有的,個性也是要有的,但前提是要先活下去,就現在來說,你必須先確保順利從這個學校畢業,拿到本科文憑。
方州學院的學歷雖然不值錢,但好歹還是本科,國家是承認學歷的,你將來就算考不上研究生,也還可以靠這個學歷去參加教師、公務員的考試。
有權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用擔心就業的問題,一畢業就能有個好工作。你家庭條件不好,要是再沒有個本科畢業證,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四年的學費和經歷不都白白浪費了嗎?”
“我知道了。可是,要我當老師,我還可以接受,公務員我不想考。”
“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你先要解決生存的問題,不管教師還是公務員,都至少可以給你提供一份穩定的收入,在這個基礎上你才能談實現理想。
魯迅在北洋政府教育部當僉事,不也是公務員嗎?想要不為五斗米折腰,你得先有五斗米才行。當然,很多畢業生會選擇創業,但文人,尤其是詩人,都不懂得經營,天生如此,後天是學不來的。而且創業也是需要成本的,需要有人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