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抽了一張紙,遞給白樂天,直了直身子,緩緩地說道:
“農村沒有掙錢的門路,為了掙錢,男人都出外打工。九二年的春天,我和王洪亮結伴,來到了成都,找了一份建築工地上的活。”
“成都?”
“嗯,我們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去的。那時的成都高樓大廈不多,馬路也不像現在的那麼寬,路邊到處是賣麻辣燙的小攤,當然茶攤也很多,還有掏耳朵的手藝人,挑著擔子的商販,沿街叫賣的聲音,就像唱著曲兒一樣。”
爸爸抿了口水,接著說,“工地在人民南路三段附近,王洪亮做泥瓦工,我做木匠活。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四月十八日,整個白天都是飄著細雨,雨霧濛濛的。下午收工時,小雨逐漸停了,街道上溼漉漉的,我和王洪亮到小天竺街,要了份川味面,喝了杯白酒,然後沿著錦江岸邊閒逛,這是我們消磨時間的最好方式。”
爸爸停下來,看了一眼白樂天,又看看窗外。
“晚上十點多,我們邊走邊聊,快要走到九眼橋位置時,一個身穿黑色上衣,戴著同色口罩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從身後跑過去。在昏黃的街燈下,他跑得很著急,差點撞到我們身上,一個趔趄斜著身子跑了,王洪亮還小聲罵了一句‘著急去死啊’,那人並沒理會,繼續往前跑。”
“那人是誰?”白樂天小聲問道。
爸爸沒有回答,繼續講道:
“過了沒兩分鐘,黑衣男子轉身又跑回來了,站在我們面前。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對著我們大聲嘟噥著,喘著粗氣,雙手不停比劃著,可是我們一句也沒聽懂。他說的好像是少數名族的語言,這也正常,成都的街頭常常有許多少數民族的人。我仔細一看,嚇了一跳,發現他袖子裡有一股鮮血流出來,流到了手背上,順著手指滴在了地上,一會兒就染紅了地面,顯然他受傷了。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嬰兒,嬰兒外面包著小棉被,用灰色的棉帶緊緊纏繞在上身。正在我們疑惑間,他突然解開身上的帶子,將嬰兒放在我的手上,再次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掉了。”
“那孩子就是我?”
“是的。我抱著孩子,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還是王洪亮出門多,見多識廣,他忙把我拉到河邊,遠離那條路。不過十分鐘,十幾個身穿藏青色衣服的男子急匆匆跑過去,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尖刀,顯然是去追剛才跑掉的男子。好在孩子在熟睡中,沒被這些人發現。我又等了半個小時,那人還沒有回來,我們只好沿著河邊的小路,返回到工地。”
“我一個大老爺們,不會帶孩子啊,正好工地上有一個做飯的大嫂,我就拜託她幫忙照顧這個孩子也就是你嘍。”
“後來呢?”白樂天問道。
“後來,我和洪亮抱著你,也去過九眼橋附近,但是沒有人來找孩子,我們也很留意報紙和牆上貼的小卡片,都沒有這方面的訊息。”
“後來,就把你抱回家了。”媽媽插話道。
“嗯,就像你媽說的那樣。我們是外地人,交給**又怕說不清楚,實在沒辦法,王洪亮說我和你媽結婚五年沒有孩子,說不定你就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乾脆就帶家去吧。我想想只有這樣了,辭去木匠活,帶著你坐火車回到了漢東省。”
“是啊,絕對的福星!你到我們家後,很快就添了弟弟妹妹,你爺爺奶奶多稀罕你不。”媽媽自豪地說道。
“難道我不是漢族?”白樂天自言自語道,“少數民族的語言。”
“我不知道,這就是你的來歷。你長大了,你會弄清楚的,我們沒有文化,幫不上你了,兒子。”
“有沒有線索幫助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也沒啥東西啊,小孩的衣服舊了,穿爛了,被我們扔掉了。奧,對了,還有個棉麻的包被,一個小孩的玩具。”媽媽答道。
“在哪兒放著呢?我想看一下。”白樂天問道。
“藏在我陪嫁來的櫃子了,就是那個漆成深紅色、放在牆角的那個櫃子。”媽媽接著說道。
“我能看看嗎?”白樂天看著他倆問道。
“當然行,這本來都是你的東西。”爸爸答道,“以後,你也不能忘了我們啊。”
“怎麼會呢,你們永遠是我的親爹孃,我會給你們養老送終的。”白樂天點點頭說道。
“等你工作不忙時,有機會的話,你還是去找找親生父母吧。”爸爸嘆了口氣說道。
說到工作,白樂天又想起了風教授的案子,說道:“差點忙昏了頭,尋親的事以後再說吧,確實工作上還有些棘手的事需要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