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天從交費處回到急救室時,門框上面顯示的字消失,紅燈也滅了,接著門又一次被開啟,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推著病人走出來。
“白勝利的家屬在嗎?來接病號!”走在前面的醫生喊道。
原本分散站著的幾個人,又一次圍攏上來,就像一群小雞看見了穀米一樣。
“讓開前面的路,家屬跟後面啊,我們送病人到十樓的病房。”後面推病床的一個圓臉、大眼睛、白面板的護士吆喝道。
白樂天和媽媽撥開眾人人,撲向蓋著淺藍色被子的病床。這時,白勝利緊閉著雙眼,下巴露在被子外面,面色蒼白,精神疲憊,他聽到老婆和兒子的叫聲,勉強睜開眼睛,嘴角擠出一絲微笑,被子一側蠕動了一下,但是被子下面的手卻沒能伸出來。
“剛做完手術,病人很累,讓他休息一會兒。”大眼睛護士看著娘倆說道,繼續推著病床往前走。
媽媽扶著病床,眼淚又嘩嘩地流下來,“老白啊,咱這是咋整的啊,受這麼大的罪。”
白樂天伏在病床的另外一側,看著瘦得額頭凸顯的爸爸,咬著牙,強忍住就要流下來的淚水。
病床隨著電梯來到十樓,一路被推進手足外科三病室。來到十五病床前,幾個人團團圍住病人,在護士的指揮下,大家齊心協力,將病人抬到病床上。
護士插好留置針,掛上輸液瓶,開啟輸液管,將監控儀器除錯好,跟家屬交代後,就推著病床離開了。
爸爸的臉色稍微紅潤了一些,呼吸更均勻了,慢慢進入了一種淺睡眠狀態,他太累了。
這時,一位大夫推門走進來,身穿白大褂、眼睛亮晶晶的。他來到十五床跟前,看了看白樂天,帶著露出徵詢的目光,“你是病人的兒子吧?”
“對,對,大夫,太感謝你們了。”白樂天忙不迭地說道。
“我跟你說啊,病人退步是粉碎性骨折和胸部肋骨骨裂,幸虧送醫及時,否則後果不敢想象。第一期的手術很成功,要保證病人的營養啊。”大夫說道。
“是,是,謝謝大夫。”白樂天和媽媽都說道。
“剛才您說第一期手術,還有第二期嗎?”白樂天問道。
“嗯,因為病人腿部是粉碎性骨折,我們只能先做保守性治療,等傷情穩定後,還要做更換半月板的手術,否則病人以後只能坐輪椅了。另外,胸部肋骨骨裂需要進一步觀察,如有必要,還要進一步手術,因為保守治療的療效不太好。”
媽媽啊了一聲,“那還需要多少錢?”
“半月板國產的八萬,進口的還要更貴一些。到時候,由你們自己選擇。”大夫答道,然後走了出去。
“這麼多錢,我們到哪裡去找啊。”媽媽搖晃著著白樂天的手說道。
“大嫂,我回去籌集籌集,看看能有多錢。”老張說。
“我給我老婆商量一下,看我們家能出多少錢?”披著灰色上衣的老頭安慰道。
“啊?這麼多錢!咱不治了。”這時,白勝利就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一樣,大聲嚷道。
“有病不治嗎?你個老東西,你想死啊,也不想想我們。”媽媽點著他的頭說道。
“把咱家賣了,也不值這個錢啊,明天就出院!”白勝利拍著床的扶手說道,語氣急促,上氣不接下氣的。
“你放心瞧病吧,有兒子呢,他會有辦法的。”媽媽勸說著,抹了一把眼淚。
“要是難為樂天,我情願不治了,這孩子不容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勝利瞪了一眼媽媽,氣哼哼地說道。
“辦法總會有的,我是大人了,這是我該承擔的,我不當孬種。再說,弟弟妹妹都在外打工,指望不上的。”白樂天看著愁眉苦臉的父母,安慰道。
送走老張和那位老頭後,太陽正在西沉,暮色漸漸籠罩了大地。在昏黃街燈的光影下,白樂天走到醫院大門口南面的街上,買了三份飯,沿原路返回,透過電梯回到十樓,將飯遞給父母。
吃過晚飯後,掛在牆上的電子鐘指標正對著9點。白勝利手臂上的吊瓶,滴完瓶中的最後一滴,護士將輸液瓶取走時,三人都疲乏不堪了。
早晨五點,手機上的鬧鈴聲在白樂天的耳邊響起,他從一張寬約五十公分、長約一米五的凳子上爬起來,看見媽媽坐在一個馬紮上,雙手擱在病床上,趴在那兒,正磕頭打盹。
白樂天坐起來,雙手搓搓眼睛,使勁瞪了瞪,伸了個腰,拿著毛巾,走向走廊左側的公用洗刷間。
當他擦著臉走回房間時,媽媽已經睡醒了,正給爸爸輕輕按摩胳膊和頭部,爸爸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白樂天從褲兜裡掏出一千元現金遞給媽媽,給媽媽說這是這幾天的生活費,他先回家看看爺爺奶奶,告訴他們這邊的情況,好讓他們放心。
白樂天起身要走時,白勝利喊道:“兒子,沒錢咱可以不治了,你可別幹傻事啊。”
白樂天點點頭,走了出去。他心事重重,一臉倦容,就像丟了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