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軒恐懼得幾乎尖叫起來,卻如冰凍了一般沒法發出聲音。惡,這個不可能殺不死的幽靈,幾息之前剛剛被孟長風捏碎了頭顱,此刻卻衣冠楚楚地跳著舞回來了。
惡在孟長軒的面前躬身行禮,就像是戲子對著唯一的觀眾謝幕。
“真遺憾吶!這麼精彩的演出,最後只有你一個人能夠欣賞到大戲落幕。”惡輕笑著對孟長軒說,“不過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能夠知曉這個秘密的人。”
他緩緩地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張曾令整個雷陽郡噤若寒蟬的臉。
“是你!是你!”孟長軒驚叫,彷彿親眼目睹魔鬼的重生。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邪傀宗前任宗主,被陳劍仙看作對手和朋友的男人,瀆天之劍曾經的盟友———湯無影。
湯無影戴上面具,又脫下面具,再戴上面具,再脫下面具,這一刻他是青面赤牙的惡鬼,下一刻他是鰥寡孤獨的老人,兩張迥然不同的臉上都帶著笑,面具上的惡鬼笑得那麼含蓄微妙,湯無影笑得洋洋自得。
他本該笑得更委婉一些,但他實在是太開心了,根本掩飾不住他的笑意,在那張臉上,皺紋就如樹皮般舒展。
“是你!是你!”孟長軒不停地嘶吼。
湯無影和惡的形象在孟長軒的心中合為一體,籠罩在這件事上的層層迷霧忽然散去,那麼多的疑點都變得清晰起來。
湯無影和惡都掌握著邪傀宗研究出來的技術,他們都豢養血傀,他們都是查不清身份的未知者,只有他們才能互幫互助,讓惡得到邪傀宗的支援而成立瀆天,二十年來惡都在孜孜不倦地尋找邪帝,而湯無影卻是始終遊離在局面之外的人。湯無影是邪傀宗的前任宗主,因為厭倦了世事想要逃離紅塵,一個是瀆天的領袖,野心勃勃想要成聖,表面上看起來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連線點,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卻高度地重合。
如果惡和湯無影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那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釋得通了。但這個假設太過震悚了,兩個差了兩百年的人物,他們的唯一區別,只是那張面具?
“很驚訝對不對?我很喜歡你驚訝的表情。”湯無影神采飛揚,“我最棒的弟子,我想你已經猜出了許多,但完整的真相還是隻能由我來為你闡述,憑你們有限的眼界,永遠只能猜出一小部分。當然,我非常樂意花上這麼一點時間給你解釋,因為沒有人知道的通天之路實在太寂寞了。”他微笑著,搖頭晃腦,“雖然我很快就得忍受寂寞了,因為每一個處於聖天之上的生靈都是寂寞的,這就是權力的劣處。”
孟長軒抱著孟長風退向角落裡,在他的眼裡不戴面具的湯無影比戴面具的惡還要可怕得多,他笑得再怎麼燦爛,卻就像笑面虎一般,總是透著一股隨時會撲過來吃人的兇殘。
“沒錯,湯無影和惡是同一個人,只不過一個戴著面具,一個沒戴面具而已。我是你的師父,也是你的盟友,我指揮瀆天,我也指揮邪傀宗。你們太缺乏野心了,如果沒有我,你們再過一萬年也別想找到邪帝。是我教會了你們彼此仇恨彼此廝殺,你們才會不計一切代價去尋找邪帝,因為誰都不希望邪帝落在對方手裡。”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孟長軒的聲音嘶啞。
“我的名字?豎起你的耳朵聽好了,這是曾經站在這片大陸上最頂尖人之人的名字!!天邪!!我就是邪帝!我就是你們一直想要找到,想要殺死的邪帝!!”湯無影張狂的大笑,笑的是那麼肆無忌憚,血戰八方。
他從地上撿起被兄弟倆遺棄的妖刀絕寒,僅僅只是這麼幾個動作,他就從一個老的要死的茶樓掌櫃,重新變回了君臨天下的邪帝。他用邪帝這個身份活了太長時間,無論是湯無影還是惡給他造成的印記都已經淡了,而邪帝的氣勢卻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靈魂裡。他一舉一動都是那個至高的存在,卻那麼精妙地偽裝成一個苟延殘喘的老頭。也許他才是最好的戲子,比孟長軒更出色的戲子。
現在稱他為邪帝天邪才更加恰當了。
天邪從袖口拿出一隻酒壺,開啟後猛地喝了一口:“這個故事要從我跟那個名叫劍無血的男人相遇開始講起,那真是個強大的男人啊,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打敗我的男人,迄今為止我還會不時地想起他,真是懷念。”他解開身上的衣衫,露出左胸的傷痕,“雖然他向我的心臟出劍,差點要了我的命。但幸運的是我的心臟位置偏右,那七把劍只是刺穿了我的胸口。”
“那是兩千年前,天河降臨在蒼茫大陸的那年,他從通天嶽歸來,說是見到了一個小女孩兒。”天邪的聲音裡透著十足的緬懷,“他說那個小女孩的身份很不一般,有可能會讓我們踏入聖玄之境。那個女孩就是血帝,劍無血就是劍帝。”
“可你說過血帝是被邪帝帶出來的。”孟長軒抱緊了正在死去的哥哥,儘管處在極度的恐懼中,他還是想知道這個陰謀背後到底藏著什麼。
“那是個謊言,兩千多年過去了,根本沒有人知道那件事,我可以隨便編造謊言。我有兩個身份,陳劍仙的情報都是透過湯無影來得到的,惡說得話會被陳劍仙所證實,反過來也是一樣,所以你們彼此都深信不疑。”天邪輕描淡寫地說,“劍無血向我展示那個女孩的強大之處,並指出那個女孩只是一個至高存在遺棄在此地的人,他向我展示了他收集到的所有情報,向我展示血帝之血的精妙之處,並與我遠赴天邊之痕,洶湧無盡的天河就是藏那個口子裡迸發出來的,我從其中看到了漫天的紅色銀河,無數讓我們心驚膽戰的力量就從那個口子裡散發出來,那是一個凌駕於眾生之上的主宰,無可匹敵的存在。”
“越是反覆徘徊於天河之上,我就越發地堅信那個主宰的存在,我也同意他的計劃,想要登上世界的王座,就要從血帝入手。但想要達成那個目標我們必須要剔除血帝之血的毒性,那位主宰並未給我們留下這個方法,在主宰的眼裡,我們都只是螻蟻而已,世界的主宰憑什麼要把螻蟻提升為和自己一樣強大的存在呢?但還是給我們留下了一線機會,給我們留下了唯一的一線機會,那就是血帝本身。想要得到這種力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那就是另一位帝玄的生命。”
“就在這時候,劍無血,那個強大的男人對我的背後出劍了。是啊,想要得到那種力量,一個老朋友的生命又算什麼呢?那場廝殺真是激烈啊,我們兩個打了幾十天,從天上打到地上,從海洋打到高山,那個男人駕馭著七劍,同境中幾乎等於無敵,再加上因為我被偷襲,實在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劍無血還是低估了我,我怎麼會沒有留下後手呢?那個後手就是血帝,我利用那一瞬間的空隙,用神魂控制了她。”天邪幽幽地嘆了口氣,“直到現在我也很慶幸,無論是我對神魂得天獨厚的理解和運用,還是血帝的心理年齡極為低下,還包括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們出現在了通天嶽山腳旁,天時地利人和,失去了任何一個我都不可能活下來,劍無血的劍氣實在是太凌厲,就算是我的神魂都會被他徹底攪碎。”
“在劍無血駕馭七劍洞穿我心臟的那一刻,血帝的出手救了我,讓我僥倖地活了下來。那時候我幾乎已經陷入了必死之局,只要邪源不死,我就是不死的,但同樣只要邪源受到致命傷,我也會就此死去,劍無血深知我的弱點。但普天之下沒有哪個人的神魂造詣在我之上,關鍵時刻這可起了大作用。在哪短短的一瞬,我駕馭著神魂脫離身軀,然後鑽入了已經死去的劍無血身體裡。”
“但是因此我也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因為失去了身體,劍無血的身軀又過於強大,我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徹底掌控,而在這段時間我與廢人基本無異。劍無血背叛了我,想繼承我的遺產,他想把我變成他的食物,吃掉我再吃掉血帝他就真的變強了。但結局是我吃掉了他,站在眾生最頂端的人還是我。但我也沒有力氣去染指血帝了,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計劃,一個可以說是完美的計劃,我把我的屍體沉入了天河之淵,並把血帝也安置在那裡,並用最後的力氣,以邪帝的身份向邪傀宗下達命令,讓他們去把血帝接回宗門。我還找到了一枚玉簡,劍無血用它記下了那些嬰兒在玄陣中孵化,還有它如何把一個又一個的人類變成怪物。”天邪微笑,“那傢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跟他沒法相比,堅守正道的人一旦墮入邪惡,將要比真正邪惡的人還要瘋狂!”
“接下來我潛伏在雷陽郡最深處,我不相信任何人,我一邊逐漸控制他的身體,一邊尋找劍無血留下的東西。最後我找到了一座玄陣,那是一個很老很破的山洞,一半被他改造成培育血傀的地方,裡面儲存著他從血帝身上得來的精血,那裡面還有關於如何使用這些血的方法。我太高興了,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為我登上世界的王座做好了鋪墊。這樣偉大的計劃怎麼能不進行到最後呢?我親愛的好友劍無血,他沒有完成的工作就由我來完成!但我最重要最偉大的創造並不在那座被玄陣籠罩的山洞裡,你知道是什麼麼?”天邪盯著孟長軒失神的眼睛,笑得那麼開心,“我最得意東西有兩樣,一個是用來汲取血帝力量的血旗,一個就是創造出了你們兄弟兩人!”
“我們……”孟長軒嘶啞地說。
原來……原來他們都是由邪帝創造出來的東西,是天邪親手創造出來的他們,也就是說……邪帝是他父親!接二連三的衝擊讓孟長軒的腦海裡一片空白。